卻說到這衛遂忠,他白日裡被來俊臣臨了時那句話激的一下子就清醒異常!只是這個世界上所行諸事從來就做不得回頭,無論他再怎樣徹骨的後悔於自己那先前的任性,事情已經成這樣了、該做不該做的也都已經是做出來了,那麼一切便都為時已晚!
同為酷吏,彼此之間共事已經這樣久長,來俊臣是個什麼樣的人,衛遂忠他委實清楚的緊!
他這是給了來俊臣並著來夫人一個在睽睽眾目之下莫大的失卻顏面!面子問題從來都是個且虛無、且著緊的大問題,特別還是放在這優雅周成難見失態的來俊臣身上。當初段簡怎樣折辱來俊臣怎樣使俊臣顏面盡失、體面跌進塵埃裡,日後俊臣又是如何變本加厲冷熱相兼的將段簡報復了個夠?
心知道,這次來俊臣一定不會放過他衛遂忠的!
就如此輾輾轉轉、寢食難安,心底下這泓燥燥悶悶的亂亂情態支撐的衛遂忠霍而有了一個最後決定,這是一個於腦海裡驟然閃過、出於一種人之求生大本能以及酷吏天性的,“賭他一把”的利落決斷……既然可以預見到來俊臣的鐵血手腕兒,既如此,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要將我除去,我避不過逃不掉,但只要還不到最後的那一刻,我便也不是個心甘情願如此安生的坐以待斃、等你來了斷我性命的!
求生爾爾,不拼不搏便是死,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那又還有什麼可怕的?你既會殺我,那麼在你之前,我便先去給你來俊臣下一個狠戾的絆子!
便是被心底下這團湍急而火熱撩撥的心緒作弄著、充盈著,衛遂忠一出了來府之後也沒有了回還自家的心思。他就這樣一直繞著長街迴廊負手而走,不覺時已然從白晝走到入暮染灰的夜。
這次第沉下的天幕順應著夜的召喚而漸漸障住一切明媚顏色,這樣的顏色與這樣的景深從來都是最好的屏障,似乎它可以莫名其妙的使朝不保夕的人兒安心,使人們可以藉著這樣的天成掩護在這之將陰霾心思、虛妄偽善一齊的淋漓盡致、無隱瞞宣洩個乾淨透徹!
興許是夜色的緣故,衛遂忠在入夜之後才漸漸覺的自己的處境安全了一些,即便他也明白這感覺只是他的錯覺。
心的思緒糾糾葛葛躥湧成結,衛遂忠雖已下定決心以酷吏的手段與冷血還至酷吏之身,但這卻也不是他想還、便一定能還向來俊臣的!
來俊臣這個人如貓如豹,無匹的容顏與無雙的氣質以及狡黠的心思靈穎的頭腦都是那樣不可忽視,若說先下手為強的去尋來俊臣的絆子,這麼個一時半會子的還當真是尋不到;況且後退一步,就算是尋到了也不可能來得及在自己死去之前先除去來俊臣!莫說是先下手為強了,只怕是連一個同歸於盡玉石俱焚都做不到!這無不令他苦惱!
就在他鬱火焚心、燥燥亂亂不能有一個平順的思緒梳理時,有如神助般的,那婆娑的正前回廊一道明滅的暗影裡,突然湧出一道寬袍獵獵、身形挺拔的人影。
前人顯然出現的太過突兀,且又被這明滅錯落的光影遮住了面上的五官,故而便又顯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的詭異氣息。
衛遂忠定住。
而那前人其實並沒刻意來跟他玩弄神秘,因為委實不值當去費這樣的心思。又在衛遂忠停了步子於當地裡錯愕恍神、定定注目時,浸泡在暗夜裡的人兒卻終於抬了輕靴步向前緩行,就此隨著步履的迎前、距離的斂卻,一點點顯出一道筆挺的身形、熟悉的面孔。
衛遂忠胸腔一震、心跳驟急!旋即重又怔了一下……
“想死還是想活?”而臨風沐月、神都肆夜,那人幽幽的雙手負後、面目悠然。他沒有半點兒兜轉,只如此直白的開門見山便問了這隻此一句,聲音並不高、也算不得重。
權勢的角逐場,果然是一片可以催人心智開出花兒來的沃土呵!只又須臾的輾轉,衛遂忠心念一動、旋即便解過了他的意思。又微微遲疑了一下,衛遂忠定神斂緒,在眼前之人的抬手示意之一步步向著他走過去,步步穩重、聲聲入心!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古話從來不會錯,這之裹挾著的道理從來都是金玉其間。
來俊臣他到底還是不夠絕,他還是給了自己一個晚上的時間來猶豫著判定衛遂忠是否該死……要麼君子到底、要麼惡人到底,只有這兩種人是得著蒼天的宿命、連諸神連蒼天都要庇護的。而人往往總做不到這樣決絕的堅持,總是會情不自禁有意無意的就遊.離在了這二者之間,所以註定要麼平庸要麼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