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帝宮被如水月華撩撥的恍若梭巡了一道朦朧輕紗,入眼後這若許的景緻便顯得有如夢寐,太初宮更於各處隱隱流露出一層詭異的不祥氣息,且這之又摻雜著若許的夢魘樣的安詳。
王慶之依然跪在巍巍的大殿外不肯離開,即便此時他這兩條腿誠然是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了!但他還是持著這樣的堅持,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絕如斯。
是時這被濃稠夜色包裹著、被冷月的華波氤氳烘托著的太初宮很是靜謐,隨著夜色的漸沉,萬籟似也俱寂,卻依稀有遠處幾道宮廊間亮著的點點燭火為這暗夜添了微弱的華彩,卻終又都隨著夜色的不斷加深而漸趨熄滅。便剩下那自天幕間倒映而下的星辰,此刻也忽然有若墓地裡躥動起來的點點磷火,清漠到儼如死去的地步!
由眼及心,一切都是詭異不祥。不是感覺不到這樣的異樣、也不是心真的澄明坦蕩毫無懼意,王慶之喉結微動,那肩膀忽然開始下意識不經意的打了一個哆嗦!又興許是入夜之後寒風便起了陣仗,他只覺自個這一道脊樑骨順著就自下而上的漫溯了些隱隱的涼意……但是他不能離去,因為目的不曾達成、因為武皇還不得宣他入見!
這樣一個分明不是底氣十足、也當不是懷著英雄氣概的人,卻何以就讓他滋長出了這樣的執著來?
那是早在天色敞亮之時,王慶之便進宮請求覲見武皇。但不想他根本就見不到武皇的面,因為他堪堪就被上官婉兒攔在殿外,不由他分說!
可他自是領著魏王武承嗣的那命令一道,此行若是見不到武皇、若是沒能勸動武皇重新轉了心思扶立武氏子弟為太子,他又怎麼能夠安生回去?
可是上官婉兒的態度亦是堅決的,甚至婉兒連解釋都不屑跟他解釋一二。他見不到武皇的面便要長跪不起以示忠心,婉兒便叫他這麼跪著願意怎樣怎樣;如此,可不便一直跪候到了現在!
王慶之既然能夠被武承嗣選為絕佳的面聖者,那麼他便自然是有著一些被賞識處的。
這個人的思緒很是靈光,遇事之後多也機變。便眼下這自進宮跪身後一直到現在,他身子雖然跪在這裡,但他並沒有死跪不動,他亦在作想,想著或許武皇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外面兒跪著?或許,是眼前這位武皇身邊兒的上官大人有意攔住了他不讓他面見聖上……但誠然的,無論他怎般篤猜亂想,一切都再不會有用處了。
因為就在此時,他的後腦勺猛地一下便捱了致命一擊!
前一刻尚且還在轉動心思苦思緣由及脫身解困之法的王慶之,不過一個彈指間的時光交錯,他曇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因久跪而有些血氣不通、微顯僵硬的身子磕著地面時發出“碰”的一聲沉悶的冗響,瞬時,整個人也再沒有了氣息!
他該死,不僅他該死,他那野心勃勃、簡直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主子更是該死!那封言說皇嗣李旦謀反的密信就是他那主子安排妥帖、呈於金殿的吧……所以王慶之,你,又怎麼能再留得?殺了你,我倒要看看你那不可一世的主子會是怎樣一副再不敢狷狂露臉兒的鬼樣子!
浸在銀白色月光裡的蕭蕭宮廊間,自那些錯落有致的白玉迴廊之後,此時潑墨畫般浮出一道絕塵俊秀的身影。感知到來人顯出了影像,那兩個秘密擊斃王慶之的侍衛便側了身子對她頷首示意,正是上官婉兒。
心知已是辦的妥帖,婉兒不動聲色的淺淺點頭回應,沒有過多停留,旋即折了步子便合著夜風往回行離。
夜風如亙、月華如織,靜默的夜之神韻在她身後鍍了一層熠熠的輝光,隨著纖細足頦間冶冶的步韻的細碎,一道遺留在地面上的烏沉色的影子便被隨著不斷拉長、再拉長……這美的儼如一幅至為上乘的天工走筆水墨畫,無限清美與精緻被詮釋的淋漓盡致!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月這夜、這清輝這銀波,就此錯綜密麻的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如瀑的大,在這羅了河山大地、眾生歸途的大其間,沉在深夜裡的太初宮好像並沒有睡醒,且映的婉兒這樣一張淡漠沉靜的面靨更是蒼白的不見血色。
儼如午夜夢闌時倏然闖入、倏然現形的,鬼魅疊生詭詐難辨的怨鬼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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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光陰流轉的妙手間坦緩而過的一段歲月,這樣的歲月快時極快,慢時又極是慢,只是這快與慢委實取決於人自己的一顆心,從來都沒有一個既定的所謂規律。
這是轉眼而至的暮冬時分,這是正逢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整個昌盛繁榮的盛世都城都被這一年一度的喜悅氣氛渲染的愈發風姿旖旎,坊裡坊間處處張燈結綵、舞龍舞獅備膳備酒,笑語歡聲不時綿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