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天下負心人,不識相思意。此字不書石,此字不書紙;有心與負心,不知落何地。
好一夜百媚綢繆雨水融合,即而造化自然氤氳開了白晝與黑夜輪轉的大手筆,好夢散時便也至了天明破曉之時。
晨曦時天邊那一道魚肚白安安靜靜的浮起來,即而便有淡金色的陽光濡染著廣袤的天幕,這陽光一縷縷篩進雕花窗,耀在錦帳裡這一雙相倚一處的如玉璧人身上,宛若一隻無骨的手在頗為輕緩且不著痕跡的撩撩撥撥、周遊摩.挲,昨夜一場好夢在這個時候便被亂卻了!然而枕畔的人兒卻比昨夜顯得更為真切可見。
微光徐徐裡,太平這雙細彎的鳳眸含著一股不太收斂的媚,這神光被她曖昧幽幽的丟擲去,直與俊臣那雙如是精雕細琢的潭星朗目碰觸到一起,她一時竟恍惚有些銀漢迢迢暗度的動容之感。
太平並沒有貪睡,但俊臣似乎還是先她早醒了一小會兒的樣子。四目相對不過須臾,二人便是相視一笑,這笑容起的會心且不約而同。於此同時,隨著漸自睡眠醒過神來,肌體上下那些感知也漸趨開始跟著恢復。又是驟地一下,二人恍然驚覺此刻還保持著昨夜那個相擁相抱的親密姿勢。
這是合該羞赧且決計不矜持的,但誰都沒有移開的意思,權且由著心情恣意了去!不過若當真追究起矜持與否這個話題,那昨晚上一番巫山留**那又算什麼?
甫念及此,太平那因一夜安眠而氣色甚好的面盤上又浮了兩片淺色的紅雲。剛好她的頭正歪在他的肩膀上,稍一抬首便觸及到了他的脖頸、耳根。太平便藉著這個勢,半眯起一雙尚有朦朧的眼,忽而軟著語氣問起了俊臣當初興寧坊失約一事。
她的神態繾綣而慵懶,一夜與他那樣貼近、那樣無間的貼己,她的心早已不再生他的氣了。
愛衝不破一切,但愛卻可以超越一切……愛的偉大便在這裡。那麼這之一些或深或淺的傷口、半真半假的謊言也並不是真如自己執念裡那樣的不可原諒。她忽然就佛洗般的明白了這個道理,頗有些大徹大悟的後覺感!
俊臣一恍惚,又聽太平眼下的口氣裡已經沒了星絲半點兒的慍忿不平,只是淡寫輕描,分明幽閨女子對於枕邊榻上自己的檀郎最直白露骨的撒嬌,此時此刻這裡早已沒了什麼大唐的公主,只剩下一位被純粹的女兒天性蒙了心智的嬌美的佳人。
只要是一個女人便都會有最純真的少女情懷的那一面,這是一種女人之所以為女人的與生俱來的一種本性,這種本性從不會選擇身份、性格及門庭,那是與生俱來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被遺漏的;只要她是一個女人便會有這樣的本性,只要她是一個女人便一定會有,所不同的也只是掩藏與顯露的深淺度不同罷了。
但是,一個人生就的男兒身男兒的性情、亦或者是女兒身女兒的性情,那隻不過是最普通也最合該的沒什麼不同的芸芸眾男女。可若一個人在自身男兒、女兒的性情之又生就了些細微的不同,譬如男兒身卻擁有女人嫻溫細膩的那一面,那麼這個男人一定是一位儒雅且卓絕的佳公子;同理,女兒身卻也擁有男兒那果敢英決的一面,那麼這個女人也一定會是女的英雄豪傑、建樹不凡!世間偉大之人,多出自於這樣極端又巧妙的融合之……
“俊臣!”太平感覺到來俊臣不知為何發起了呆,她小口一嘟,咬著銀牙有意發狠、卻也愛憐的抬手搡他一把。
俊臣藉著這柔柔的一下力道而回了回神,但思維還是有了一瞬息的僵滯,清俊的眉心不覺聚攏起來:“什麼?”薄唇翕.動間,一開一合吐出的分明是兩個莫能兩可的字眼。
“嘖!”太平銀牙一忿,才想著惱。卻又在這時對上他噙著疑惑的目光,她便有了一個遲疑,自俊臣的神色她看得出他的狐疑並非故作而為,這倒奇怪的很!
由著下意識的拿捏,太平亦是狐疑暗生:“記不得了麼?我讓虞素轉達於你的啊……”這些時日固結成的一道心蠱裡,那被愁腸繞在一起後打成的千千心結,那些不能釋懷的悶鬱及所有隔閡的缺口,歸根結底為的不過是這樣一件事!可來俊臣此時此刻卻說不知道,偏生還是這樣一副看起來當真無辜的模樣?這一瞬太平忽而感覺自己這陣子以來真的是冤枉的很!
但其實尚未等太平這話說完,她臨著末尾處的音調就已經漸次走低了!因為這興許也是冥冥的一種默契與會心,神緒交錯,二人瞬間有了些許不確定的瞭然……該是王虞素有意瞞了這檔子事、沒有將太平公主的月下邀約告訴來俊臣的!
倏然慨嘆,女人的心果真是很小很小啊!
“難不成是……嗯?”這一瞬俊臣心下腦的情念自是說不清的糾葛!還有一些因後知後覺而漫溯起來的百感交集。他想說的是關於虞素的事情,但一觸及這個名字他便覺的心下微微發緊,輾轉須臾便又這樣道,“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邀約了我去興寧坊!”他的聲息沉澱、語氣裡含著隱隱的委屈。原來太平心下的那道過不來的坎兒、那糾葛在一處的結是在這裡,這又是多麼欲哭無淚欲笑還休的不知該喜還是該嘆的事情!這陣子他們兩人彼此間那些自苦真真都只是自苦,為的又都是些什麼啊真是!
事已至此,太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的心境與來俊臣的心境基本沒什麼不同,她亦是不知該笑該哭的僵僵的勾唇莞爾,不覺瞼底有一抹煢然之色緩緩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