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立身靜默的上官婉兒纖心跟著一動,一抹思量亦在這時充斥了她的頭腦!藉著微光幾許,婉兒瞧向簾幕裡安然而坐的武后,在那不動聲色的氣場逼仄之下,那思量忽而變得漸漸清明。
太平亦是聰穎非常,這時對於母親的心思也有了個囫圇琢磨。但她與婉兒一樣,皆是隱而不發、靜待下。
武后抬手執起案上的清茶,湊於唇邊抿了一口:“你有些日子沒有去看望你的皇兄了吧!”出口是這般無昭著的一句話,有點顯得大刺刺的,“他當也很是惦念著你這個妹妹。”一頓後又補一句。
婉兒眸子驟然一抬,只覺垂在身側的臂彎起了不能控制的輕輕顫抖。
太平那雙纖狹的軟眸亮了一亮,片刻便有所會意!
武后時今突然提起讓她去看李旦,又是正遭逢著李唐宗親牽扯進謀反一事這麼個當口,意圖還不是擺明了在那裡?當然,時今武后還不至於讓李旦這個兒子去死,她只是希望藉助女兒之口勸說兒子,要李旦學會審時度勢、真正的轉投入武后這一邊兒的陣營之來。
可是武后真的不會要李旦的性命麼?即便皇上時今這一劫可以逃過去,那往後這一道何其漫漫的人生長路,他又是否次次都可以在自己母親的算計之下化險為夷……心念甫至,婉兒猛起了一個激靈,沒防備的碰落了一旁彩繪櫥窗邊上置著的一盞琉璃。
“嘩啦”一聲泠淙的響聲牽得武后、太平錚然回目。婉兒也猛地一回神,一個噤聲下意識並起,忙不迭命了小宮娥近前收整。
武后便不再看她,只是那目光在離開婉兒的須臾,似乎起了一抹異樣的會心。但轉瞬即逝。
婉兒抿抿唇兮,心若擂鼓,邊竭力使得自己重新鎮定。
太平心頭微動,似乎感覺出瞭如許的異樣。不過她的心念此時並沒有過多投入在上官婉兒的身上,緩神後對母親頷了頷首,啟口應下前話:“多日不見,女兒亦心繫兄長。母親放心,待女兒過會子別了母親,便去覲見皇兄。”邊說著話,抬手順勢撫了撫武后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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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層的嫩粉串鵝黃牡丹花百褶裙在身後打下漣漪的韻致,烏髮高髻間那一支白玉的蝶形步搖隨著太平低眉垂瞼、盈盈勾唇的醉媚姿態而起了微微的恍惚,晃碎了流轉在周身那一抹雅然的韶光。她對著皇帝李旦頷首後行了個禮。
李旦有片刻的定神,分明沒想到自己這個最小的妹妹今兒會來看望自己。他與太平之間的交集其實不多,這麼些年了,也已經記不清最後一次見她時,是在什麼時候?須臾後收心回來,旦緊走幾步在太平近身處定住足步,凝目上下打量了這個已經出落成亭亭少女,不,是已嫁為人婦的妹妹一圈兒,眉間心上都是一個舒緩:“歲月真是一把自然造化的神工鬼斧,時隔這若許年,小妹已經出落的這樣美惠!這一眼過去……哥哥險些就認不出來了。”於此笑笑,其實還不止這些。
太平確實出落的愈發美麗,她真正成為了這泱泱大唐、一片繁華盛世最鮮嫩傾城的一朵肆意怒放的牡丹花;而且,那方額廣頤、鳳眸豔姿,分明就與武后十分肖似,怎麼看都怎麼覺的這是一個年輕的武后!
太平的注意力並不在於李旦思量些什麼,她本就是懷揣著如許的心事故而才來走這一遭的:“旦哥哥,幾個兄弟姊妹裡邊兒,妹妹可不就數跟你最貼心麼!”心念微轉,皓齒生波,太平落座在李旦一側。
一抹陽光流淌著粼粼的華彩,在太平與李旦間隔絕出一道幻似輕紗的光霧,將這年紀尚且清淺、神韻卻已老城的女子顯出一股不合年景的強勢。
這樣的感覺忽然令李旦有些不舒服……果然皇家的土壤是最天然的催熟劑,可以令生就在這之的性靈拋開年景、時光的侷限,一瞬間便快的成長起來!眼前這個看似親暱的妹妹,其實早在潛移默化與他隔了一層心靈的紗帳,變得再也不復了最初時的純粹!
念及此,旦心裡一黯,即而又忽然明白,這位經久無瑕、亦無心思同他往來的妹妹,卻值眼下多事之秋而貿貿然來訪,她的心思,自然不僅僅只有單純敘舊那樣簡單!
心念落定,李旦默看著眼前的小妹自顧自言語款款,她紅繒般的唇兮軟粘款緋的似能唱出歌來。他垂目在彼,心頭寥寥落落的,一任她一個人徑自意興未闌的喋喋絮絮。
她說跟他最貼心,貼心?呵……他都要笑出聲了!
“貼心”這兩個字糜爛在爾虞我詐、避都避不開的太初宮裡,從來都太過奢侈。儘管自己對這個妹妹還是有著一層親暱之感,還是怎麼都不想她受到傷害。
“旦哥哥。”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獨自言語、李旦卻不答話的許多無趣,太平又喚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