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念及心,她沒有過多遲疑,當機立斷的將這名喚“馮小寶”的賣藥郎帶上了香車,即而命那依然跪身於地不敢起來的車伕將香車掉轉、回往司僕少卿來俊臣的府祗行去。
精美的花車香輦有如這肆夜裡一簇明亮的火光,就著燻中沁涼的初夏夜風一路帶著遷徙樣的客塵。急急奔走,帶起一陣應運攢動的波光,將那攪碎了的月華夜波打出一晃一晃的斑駁勢頭,細細碎碎傾灑鋪就了長長的一路……
。
天幕間不知何時起了一陣撩撥晃曳的白色煙霧,隨著夜風的舒緩撩撥而做了渙散的勢頭,彷彿這一派涓涓的夜色也被這綽約的白霧包裹著渙散、稀釋了太多的濃郁,倏然散淡,有嫋若茶煙的韻致就在這四周平鋪綿延、緩緩的盪滌而過。
“這,是什麼意思?”潭星朗月般皎潔的目光裡噙著些許浩然、還有些許疑惑,俊臣對太平身後那個頷首斂目的陌生面孔輕輕一掃,從容引袖,順勢撫去襟邊一瓣微亂的褶皺,這樣問了太平一句。
月華傾瀉,淡淡的金色夜光渙散在太平略顯疲憊的面目間,她低眉拈了几上的一根銀簪,信手將一側燭盞裡燃的略長的燈花兒挑落:“我在路上已經跟他談過了,他也是願意的。”漫不經心又云淡風輕的調子。
來俊臣微微皺眉,見她甫一抬眸時那雙眸子裡有盈盈的斑斕,這雙眼波煞是靈動,卻又似乎變得有點兒叫他難以適從的陌生。
太平向俊臣緩步走近,檀唇躊躇著微抿了幾下,又一定神,終於橫了心的定定啟口:“我想把他送給母親做男寵。”坦緩的回覆了俊臣的疑問。
一縷微訝迂迴著咽入喉嚨、落在心底,來俊臣驟然生就了一陣恍惚,只覺心坎兒中有大簇的漣漪倏然騰起,但即而又被他以理性的姿態壓制下去:“太平,你變了。”須臾靜默,俊臣薄唇翕.動。
這一句話言的如是波瀾不見,分明心中該是充斥著微微的苦澀、與劇烈的感觸,卻偏偏在言出之後勾了一道漣漪笑弧。
心頭的苦澀不曾消退,這個笑容也是有些欲蓋彌彰的逃避。但太平的蛻變誠然沒有出乎過來俊臣的意料,早該知道的,不過就是一個早晚的問題罷了!身在皇家,身處這樣一個波瀾詭變的環境與爭權逐勢的氛圍裡,任何一點兒微弱的觸碰,都有可能成為心中那隻貪婪饕餮的刺激,這樣的轉變意味著成長、也意味著對於欽定宿命不可遁逃的一種應證。
感知到了俊臣的話裡有話,太平心中一澀,反倒從容非常。她汀唇一莞,唇瓣噙了縷玩味的戲謔,就此款然抬眸,目光坦緩而直白的定格向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人人都在變,不是麼?”平板到近於殘酷的口吻,並著這冷然生漠的姿容,似乎這夜這月彙整合萬頃的華波光彩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了之中、堆疊著推至了浪尖風口與山川之巔,似夢似醒的作弄感在周遭坦緩不急的娑婆開來。
憶郎還上層樓曲,樓前芳草年年綠;綠似去時袍,回頭風袖飄;郎袍應已舊,顏色非長久;惜恐鏡中春,不如花草新……
彷彿心頭有什麼隱痛的觸覺被淺淺一掠,細微的悸動並著青澀的疼痛在太平、俊臣心間不約而同的撩撥起來,起先這痕跡清淺的幾不可見,但之後便凝聚成大落且清晰的疼痛,這疼痛令二人忽有些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