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雅心中一定,為的不是得知法度會留下後那份詫異,而是著實奇怪這樣一個問題……蕭淨鸞怎麼會知道法度說想留下來?她轉目頷首:“你什麼時候去見過那和尚?”神思兜轉,甫想起昨天晚上淨鸞的夜半簫聲。幸在法度和尚不是女人,不然普雅沒有辦法不產生別樣的猜忌……不過如果淨鸞揹著她私尋那和尚,卻又是為什麼?
淨鸞甫一激靈!聞言才後覺自己說錯了話,不過他的反應素來敏銳:“你瞧,又亂想胡思了對不對?”他星目斂斂,唇邊扯了溫溫的笑弧,“方才來的路上,侍女本是要尋你報知此事的。可巧我瞧見了,就告知了我。”喉嚨停頓須臾,“這不是又急急忙忙趕來主持祭奠儀式,也就暫時忘了,現在才想起來。”聲息穩沉,面色未變,氣息均勻,沒有半點兒撒謊的樣子。
這模樣的淨鸞讓普雅安了安心,那思緒未及完全收回來,她本還在順著往深裡揣磨,忽然那拜倒祭天的巫師口中大刺刺又是一喝聲:“靈山聖地的精靈……將卜鳥帶回凡土!”嗓音尖利利的,幾個字就停頓一下,慢慢的吐出來,有點兒像在打嗝。
這一嗓子喚回了在場眾人的注意力,淨鸞肩膀聳聳,旋即嘆了口氣。
普雅再瞧他。
目光一撞,他抬了下顎順著占卜師的方向點了點,無奈的搖搖頭,神色甚是不屑與無辜。
這是兩國之間根深蒂固的文化的碰撞,普雅沒多說什麼,但心念緊了緊,生怕自己的情人這樣公然的不敬會觸怒到在場諸位臣子。眸光威威梭巡了一圈兒,還好,他們大抵都是頷首沉目沒敢掛上異樣表情。
就著微光一簇,換做是普雅煞是無奈的瞧著蕭淨鸞,這俊美的男人此刻流轉了一抹不羈的氣質,似乎蟄伏於靜好的歲月、又似乎那顆不屈不撓的心從來就沒有甘於屈就過……終歸這個人的內蘊實在淵深,她看不透。
風起時自祭臺那邊兒撩撥著帶來絲絲縷縷清酒的芬芳,普雅藉著旖旎的空氣似乎有點兒薄醉。她嘆口氣,不動聲色的在心裡這樣唸叨:“淨鸞啊淨鸞,你是故意要我因對你一貫的縱容而使臣子敢怒不敢言、漸漸失卻民心失卻所向麼……你可真是我的劫,我無可估量的無極大劫!”
淨鸞玉樹的身形被陽光勾勒出一道明滅剪影,他忽而夢幻的那樣不真切。
普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處在塵世的土壤,因為就這樣看著他,不覺就失了神……若不是一隻卜鳥撲稜羽翅的聲音驟地在耳畔鳴響,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恍神要維繫到什麼時候!
祭臺上燃著的長蛇燭炬應聲齊刷刷的熄滅,那占卜者抬手仰頭在半空裡胡亂抓撓了兩下,祭壇地面投下他一道被陽光拖的狹長的影子。
淨鸞皺皺眉,這場景他瞧著就覺很是荒蠻,荒蠻裡又透著偏於陰霾的詭異。他忽然想起了法度和尚,心道,若是那位小師父也在這裡就好了,同出漢地的他一定又會對這大漠的占卜文化有全新的理解;他們兩人站在這裡離弦走板兒的現看現思量、聊上一陣子,也就不會覺的悶煞個人了不是麼!
正恍神呢,那占卜者已經長臂一伸、眼疾手快的將越出叢林的一隻卜鳥兒抓進懷裡,後極快的提起一側金剪刀,照著鳥腹部劃下去。
一聲淒厲的鳥鳴拖的冗長,過後鳥腹便被劃開。
這卜鳥是臨昌一帶特有的品種,看著只覺的如雉雞一個模樣,該是藉助薰香亦或酒香的引誘才飛入了巫者之懷。
這也是整個祭奠、占卜儀式的關鍵,占卜師剖其腹視之,若腹中有穀物,則預示著來年必然豐登;若腹中有霜雪、沙石等,那麼按著卜象的結論來說,就是必有大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