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膺道:“老王這傢伙不成材,回來繼承了他爹的豆腐攤是沒錯,但我還沒有告訴你,他的兄弟如今已是阿叱厘國香市大總管,執掌一方坊市交易,直接向宗內庶政院負責吧?我也沒有告訴你,他的一雙兒女如今都已經入院當差,孫子甚至被檢測出身具靈根資質,有望煉氣吧?”
聶英智微怔:“那……那他為何……”
離膺似笑非笑:“你是奇怪,為何老王明明有這麼一層關係,還在這裡賣豆腐腦兒麼?”
聶英智猶豫一下,微微點頭。
離膺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初入道途者,莫不以逆天改命為志向,言必稱大道,稍長者,能夠有個結丹真修的前程,都是祖宗墳頭冒青煙,修了十八輩子的功德和氣運,及至成熟,築基即是僥天之倖。
但實際上,莫說築基結丹,就連煉氣都是凡民百姓眼中莫大的福祉,但凡能夠沾上一二,都是祖宗多輩積德,報償在自己身上。
我等如今的成就,早已勝過人世間九成九以上的諸人,屹立於芸芸眾生的頂峰。
可現實仍然就是如此奇怪,不是嗎?凡民百姓們嚮往著成為仙師,而他們眼中的仙師,可能只是行走四方的落魄散修,可能是宗門當差的普通執事,可能只是碌碌無為的年邁老修,照樣得為修煉上進,有所成就而煩惱。
同樣,即便是修士眼中的天之驕子,天縱之才,也得困守於煉氣後期,不得築基。
推己及人,就算是師尊之流,又豈不是正為結丹而煩惱?
老實說,像你這樣的所謂天才我見得多啦,沒有築基之前,每年都要冒出那麼一大堆天之驕子,潛力種子,可是到頭來,榮光始終要被風吹雨打去,若不築基,得壽八百的話,百十年後,又有幾人還會記得你當初的名號呢?
再譬如,當初那位九靈門的隔壁宗的始祖石大師,如今也是稱雄一時,能和我們師尊爭鋒的人物,而今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他?
江山代有才人出,未來的年月,遲早會是年輕人的時代,到時候,又不知道要有多少英傑天才崛起咯。”
聶英智猛然一驚,這才意識到,離膺看似在說著老王和這街市上面往來熙攘的眾生之事,實際上是在說自己之事。
他知道自己的心結和煩惱所在,特意帶著自己轉了一圈,然後迂迴曲折的切入主題,突然繞回到自己身上。
聶英智面色忽的變得難看之極:“離師兄,你也在看我笑話麼?”
離膺淡然一笑:“想多了,你的笑話有什麼寶貴的,值得我看?我只是見你小子頭腦不清醒,自己鑽牛角尖了,特意點醒你而已。
人生在世,潛力和前途究竟是如何,只有自己才能作定論,旁人所見,只不過諸因之果,庸碌者未必見得庸碌,不凡者未必見得不凡。
你可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是什麼雙英之一,就當真能夠和人家池英庭相提並論了,他所擁有的天資和根骨根本不是你可相提並論的,他所要走的路線,也根本不是你所能企及的,如若你不服,你大可以低下頭去,俯身好好看看,你腳下那九成九以上的芸芸眾生。
他們眼中的你,又何嘗不是那樣,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失卻清醒的自我認知。
不過,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打擊你,畢竟當年的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還不是照樣順利築基了麼?”
聶英智怔怔的看向離膺,總感覺他這句話當中蘊藏深意,但卻又一時半會難以理解。
但另外一層要保持本心,奮發向上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
“師兄的意思,是要我放下過去的雙英包袱,奮起直追麼?”
離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但卻還是搖搖頭,道:“奮起直追,就不是真正的放下包袱了,你若想要築基,得跟自己較勁,不要跟別人較勁,你是為了自己前程未來修煉,不是為別人前程未來修煉。
修士仰天俯地,無愧於心,一切所為,但問道心,又何必要執著於無關之人和無關之事呢?”
聶英智沉吟良久,終於神色肅然,忽的起身,鄭重其事向他施了一禮:“多謝師兄提點。”
離膺聽到,忽的神秘一笑:“這個你就大可不必了,這一番話,是有人託我對你說的?”
聶英智怔住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