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從昨日一直下到今早還沒停住,這場大雪下得頗有氣勢,如同春日飛花,蕭索乾枯的樹枝一夜化為雪白珊瑚。南武門,本該在昨天傍晚便趕回上京的李唯承坐在馬車裡,滿臉焦急中夾帶著幾絲得意喜色,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從城門口魚貫而入。
李唯承外任輾轉整六載,此番回京光是載人的馬車就有七八輛,加之箱匣包裹等,長長的車隊足足佔了半條街。奇怪的是,一頭憨頭憨腦的壯牛拉著輛木板車,走在車隊的最前面!馬車上眼見一塊巨大的方形物什被粗布蒙著,似乎極重,被牢牢的綁在牛車上,將隊伍的行進速度拖的極慢。
今日正是‘臘月二十七,宰禽趕大集。’街上本就擁擠的人群,被車隊擠到兩邊,對著那架牛車指指點點,牛車吱吱呀呀明顯已經不堪重負,馬上就要散架的模樣,一看便知是臨時找來的,不停地有人問:“這陣勢,又是哪位高官回京述職啦?這牛車上拉的是什麼東西?居然走在頭車前面!?”
今年冬雪下的密,回京述職的各位大人們,幾乎都在路上耽擱了行程,直到年尾才陸陸續續趕到上京,百姓已經習慣這幾日時不時的有官員的車馬進城。有人指著那輛最好最寬大的馬車上隸體的‘李’字說道,“不知道這是哪位李大人,莫不是在路上撿了什麼寶貝?”
幾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跟在車隊後面擠進了城,也是活絡的,聽見這問話搭腔道:“你們有所不知,這位是李大人回京路過洪都府,恰巧見著凌人斬冰,竟從河底斬出一塊半人高的巨石……”
各地都有窖冰的習慣,進了臘月,各地凌人便開始斬冰。貯藏在冰窖內,待炎夏時節供給皇家及各府邸消暑之用。那商人搓了搓手,喘口氣接著道:“巨石古舊,一看就是非常之物,刻畫著一條真龍和一隻雛鳳,如此祥瑞之兆!這位李大人一見之下,驚喜交加,對著巨石拜了三拜,連忙命人載上這塊巨石同返上京。嘿……少不得這位就是要進獻君上,討個好兒了!”
“咦?一條真龍和一隻雛鳳?”一個身材矮短的漢子從人縫裡鑽出頭來,道:“難不成是大夏使者口中所說的那個……”
眾人一呆,“誒?這麼說來,倒是了,這都一個來月了,那大夏使者遲遲沒有從大夏離開。言明定要等寶珠之謎解開才能返回大夏,好給大夏王一個交待。難道這就是寶珠中飛出的一龍一鳳?”
李唯承坐在馬車中,身體微微前傾,翹首望著前路,手指興奮的微微顫抖。父親雖是貴為右相,可他生母不過是個妾室,當初若是依靠李煜,他也能在上京謀求個一官半職,根本不用到外任去吃這個苦,可那有什麼用,始終他只是個庶子,又無大才,最多做到五品就到頭了。可李唯承所圖可不僅僅是一個五品官……
李唯承錯了錯牙,想到那個驚採絕豔的三弟,他就無法散出心中的氣悶,從小到大,處處被人比較,在他面前說李唯清這好那好……如今攢了些許閱歷,又好不容易掙得一個清廉名聲,就是為了能回京謀一個好出路……沒想到,連老天都幫他。之前聽說大夏使者的那一番言辭,他還嗤之以鼻,沒想到轉眼他自己就親眼見了這祥瑞……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自從撿道這塊石頭,他恨不得將它供起來,一路讓它走在前頭。
小廝早就到李家報了信,李唯承畢竟佔了個‘長’字,又是李煜的第一個孩子,自然還是和其它庶子女還是有區別的,只是李唯承自己卻不這麼想,一直站在李唯清的光環之下,早已經抵消了這一點點優越!李殊慈想著,也在門口跟眾人一起等。
門子一臉奇怪的聽了吩咐,將牛車拉到一邊,準備卸下大石,暫時搬進府裡。
兩輛馬車首先進了二門,李唯承如今三十有五,算得上風度翩翩。在他身後,婆子扶著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的美人兒下了車。這肯定就是那位還沒進家門,就忙著要上族譜的蘭氏了!眾人都偷眼打量這美人,李殊慈心裡一樂,今天來這迎大伯父的人別提多齊全了。恐怕也是為著這位號稱溫柔賢惠美人來的。
據說大伯父抬舉的這位美妾,是一位下縣知府的女兒,賢不賢惠李殊慈不知道,不過這個蘭氏長的確實好看,嬌柔的如一瓣桃花,風一吹就要飄走了似的。李姝玉在後面嗤笑,在吳氏旁邊低聲道:“我怎麼感覺像是瞧見了大姐姐?”
吳氏也是滿眼的幸災樂禍,李姝玉雖然是妾生的,但不過是個女兒,將來也不過是一副嫁妝,吳氏也不在乎那點銀子,何況這李姝玉向來和她們走得近,說話又討巧很會討吳氏歡心。吳氏聽了這話噗嗤一笑,眼中滿是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卻說道:“胡說什麼!”
緊接著下來兩個四五歲大的小孩子,不用說,自然是蘭氏生的一雙兒女,李嶠和李殊顏。周氏和李姝喬正在養傷沒來,但李錚和李姝雯來了。李錚蹋前一步,仍然是一臉溫和可親,開口道:“父親。”
李姝雯卻沒那麼好的性子,之前因為周氏和李姝喬受傷被打擊,蔫了一陣,可現在看見父親帶著年輕貌美的姨娘並子女,怎麼可能按捺的住,幾步跑上前去,“爹爹!”眼中的怒火恨不得直燎到蘭氏的臉上!
蘭氏適時的腿腳一軟,動作柔軟優美的歪在了李唯承的身上,一臉被嚇住,萬分委屈的神色。兩個孩子見到此情此景忙朝蘭氏撲過去,眼一瞪,嘴一癟,直勾勾的望著李姝雯,哇哇大哭起來,嘴裡卻直喊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