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決定,倭人都被圍死了,大火燒得正旺,有什麼好談判的?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因為魏軍雖然已經穩佔勝勢,且東城火光沖天,倭軍退路被斷,但這火要燒完整個東城,起碼需要幾天幾夜,且剩下的倭軍數量還是有點多的,也許死得還不如火場中莫名其妙喪命的高麗人多,真要拼命,魏軍也還是要多上不少的人員傷亡,再加上這一天一夜下來,全軍疲敝,如今公州城已經易手,且倭軍主力也已經被消滅,戰略目的已經達到,目前最需要的,還是如何在避免傷亡以及防止時間長了生變的情況下,儘快了結這場戰爭。
硬攻不但耗費精力,還要付出代價,還是談判划算。
黎盛讓人帶去了一句話:“以魏軍兵力,足以一舉殲滅你軍,然而死傷足夠慘烈,不忍再傷人命,姑為退卻,放你生路,從東門離去。”
而織田信虎的回覆也很快:“我等情願退軍,請勿攔截,不然我軍尚有萬餘,魚死網破之下,貴軍也難免傷亡。”
事實證明,就算織田信虎在錦江防線上被黎盛忽悠得團團轉,但還是沒長記性。
說到底還是個人品問題。
織田信虎知道黎盛是魏軍的主帥,知道他打仗了得,還喜歡玩陰招,但他不知道,黎盛對於倭人的恨意簡直刻進了骨子裡,他從小長大的村子被倭寇屠戮,他保護的江南被倭寇襲掠,他訓練計程車卒提拔的將領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和倭寇的戰鬥中,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倭寇殺得一個都不剩。
而且他為了能達成這個目的,根本不害怕揹負罵名。
這意味著他可以不講信用。
如果織田信虎知道這些,大概他寧願死在公州城裡也不會與黎盛再談判,然而他不知道,起碼在他看來,魏軍已經穩佔勝勢,魏國又是大國,黎盛又是主帥,實在沒必要把名聲搭進去所以在東門外的魏軍讓開道路後,織田信虎帶領剩下的一萬四千餘倭軍退出了公州城,而於此同時,黎盛也交給了昨天浴血廝殺,先登城牆的竇學武一個任務。
領兵五千,趕赴小路埋伏。
困獸是不好鬥的,但只要把它放出來,就好鬥了。
從之前的事便能看出來,竇學武是個粗人,他適合執行軍令而不是帶領大軍,而且他對倭寇的恨或許不會比黎盛少半分,所以對於這個能讓他重新站起來的任務,他表現得很高興,於是他極興奮地帶兵出發了,在織田信虎帶兵離開公州城,終於放鬆有所警惕,並且對這一敗有些咬牙切齒的時候,竇學武出現了。
五千對一萬四,其實倭軍只要拼拼命,竇學武今天估計就得交代在這兒,然而此時的倭軍已經徹底失去了戰意,剛剛還以為逃出了生天,見到魏國又不講信用搞這種事情,鬥志全無,當即便開始潰散,當黎盛帶兵追上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抱頭鼠竄的倭人,以及在亂軍中坐在原地,寫下“恨、恨、恨!”三個大字,切腹自盡的織田信虎。
有士卒撿起那份織田信虎的遺書,上面是倭國的文字,不需要翻譯,大概也能猜出來,是對不守信用的黎盛的詛咒,然而黎盛拿著那份血書,只是輕輕一笑,就把它扔在了地上,任憑大軍踐踏,不以為意。
我贏了,你輸了,這就夠了他這般想道。
......
黎盛者,姑蘇吳縣人也,世隸兵籍。少桀驁,橫行閭巷,然通孫吳之術,善觀風雲。昭安元,嗣父職為驍騎校尉。會倭奴傾國為寇,海波沸湧,兩浙告急。盛率部曲赴難,初戰犯軍律當斬,太祖臨陣見之,異其鷹目狼顧之相,赦而拔為裨將。盛率輕騎走海道,自明州斷倭歸路。時倭寇聚於台州灣,盛以奇兵夜襲其輜重,斷其退路,倭陣大亂。太祖乘勢合圍,斬首兩萬級,海為之赤。太祖執其手曰:“昔鄧艾度陰平,不過如此!”即拜鎮遠將軍,總制江南戎務。
盛治軍嚴酷,鞭笞士卒動以百數,嘗於轅門立鐵鞭曰:“怯戰者齒此!”幕府參佐進諫,輒叱曰:"爾輩弄墨犬彘,安知虎狼之師?"然其料敵如神,倭寇屢犯,皆為其所破。同列多銜恨切齒,然畏其戰功,莫敢言。
定遠元,倭金連兵侵高麗。盛率王師渡海,登濟州島,高麗王勞軍。宴方酣,盛突拔劍割炙肉,擲於庭中曰:“此犬彘食耳!”復示將軍印,厲聲道:“吾刃斬倭首無算,今借貴國土地試新鋒。”高麗君臣股慄汗流,席間玉箸墮地聲不絕。遂發兵登岸,陽與倭奴約和,陰遣銳卒奪錦江津。及公州城破,倭軍退守東城挾民為質,盛登樓望之,笑謂:“倭虜知火攻否?”乃以硫磺裹矢,發火箭三千,風助火勢,東城頓成焦土,倭卒與高麗遺民同燼。是役,黑煙蔽日旬月不散,中原士人聞之,皆斥“人屠”。
既平高麗,盛督樓船下南洋護商,時江南機杼利甲天下,盛督造樓船鉅艦,數下南洋。自占城至暹羅,海道清晏,番商納貢者相望於途。嘗於泉州港樹鐵碑,銘曰:“帆檣所至,皆為魏土。”
開國初,太祖嘉其功,封鎮國公,賜丹書鐵券。然盛愈矜功,嘗於府門立鐵碑,刻“功高衛霍”四字,朝士謁見,必令解冠匍匐,御史劾其僭越,反遭鞭笞。唯太祖召見,方稍整衣冠,遵於禮數,人謂“黎虎見龍”。
龍興二年上巳,太祖宴於玄武池。盛酒酣,指群臣曰:“海內名將,除太祖外,唯盛與波濤耳!”是夜嘔血暴亡,年三十二。殯殮侍者見其背生癰疽,狀若焚城烈焰,醫者駭曰:“此殺氣反噬也。”
史臣曰:黎盛起於行伍,戡亂定難,可謂虎臣。然暴虐失仁,矜功凌物,卒致謗議,惜哉!觀其行事,可謂海疆長城而人間兇器,豈不聞“剛則易折”之戒?然倭患滔天之際,舍此獠牙之士,孰能砥柱中流?昔白起坑趙卒四十萬,衛青亦縱匈奴血,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而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盛以殺止殺,終罹反噬,可不戒哉!《魏書,黎盛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