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對你很失望,”他輕聲說,“原本覺得你就算不是個合格的理智的倭國大將軍,但至少你能分得清利弊,也能認清楚局勢,可剛才的回答毫無疑問暴露了你還是個孩子的事實,你信不信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其他的倭國大名在這裡,聽到孤的條件,他會毫不猶豫地跪下來求著簽字,甚至為了能成為這個諸侯會盟的盟主而抱著孤的大腿苦苦哀求?”
“孤給了你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讓你能用這種不成熟的政治手腕以及稚嫩得可笑的心理成為一個超過你父親的梟雄,而你卻選擇了搖頭?”
顧懷站起身,身上玄色大氅上的金線團龍彷彿活了過來,帶著某種暴戾和殘忍俯視著源本義:
“孤,再給你一次機會,給出你的回答。”
站在湖心亭裡的源本義只覺得寒意侵襲了他的全身。
啊,他描述的那個未來多麼美妙!他陳訴的利弊是多麼透徹又多麼深遠!他的話語像裹著蜜糖的毒藥,那麼讓人想要囫圇地嚥下!哪怕是成為史書上被唾罵的“引狼者”!
源本義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彷彿唯有這疼痛才能對抗喉間翻湧的窒息感,顧懷的話語像無數柄刀刃,精準剖開他藏於陰影的怯懦那源於直覺的、對血腥權謀的本能抗拒,湖面倒映著顧懷身上金線團龍猙獰的鱗爪,正如源本義此刻被撕扯的靈魂:一面是父親死去時攥著他的枯手,一面是大名們覬覦京都時如狼似虎的眼瞳。
這些畫面在他的腦海中交織成一幅血色的畫卷,而顧懷的聲音則如同畫卷上的題字,清晰而冷酷地提醒著他四個大字:無路可退。
“您說得對,我...我答應。”源本義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他的眼神卻逐漸變得堅定。
他抬起頭,直視著顧懷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睛,“我會簽下名字,也會按照你的計劃去做。但...我有一個條件。”
顧懷微微挑眉,似乎對源本義的反擊感到一絲意外,他重新坐回石凳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示意源本義繼續說下去。
“我要大魏的承諾,”源本義的聲音漸漸變得有力,“不僅僅是銀礦和會盟這兩件事,我要大魏在我統一倭國的過程中,提供必要的支援無論是武器、糧草,還是情報,我要您承諾,確保在我坐上大將軍之位後,倭國會成為魏國的盟友。”
顧懷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味著源本義的話,片刻後,他放下酒杯,緩緩說道:“很有趣的條件,你想讓孤介入倭國的內戰?不過,你憑什麼認為孤會答應?”
源本義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他必須展現出足夠的價值,才能讓顧懷願意與他達成這筆交易。
“因為我能給大魏的,不僅僅是銀礦,”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很堅定,“我能給大魏的,是許多的資源,和一個穩定的倭國一個不再需要大魏去劫掠的倭國,我能給大魏的,是一個可以成為大魏在東海的屏障的倭國,我能給大魏的...是一個可以與大魏並肩作戰的盟友。”
顧懷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向亭子的邊緣,與源本義擦肩而過,空氣中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
“孤答應了,你這就回倭國,抓緊會盟。”
源本義站在顧懷身後,眼神複雜。
他看著那襲玄色大氅漸漸遠去,躬身大聲道:“祝您武運昌隆!”
沒有回應,顧懷的身影消失在湖畔,一道錦衣走上前來,大概是在催促他離開。
源本義深深呼吸了一口湖間寒冷的空氣,抬起腳步,神情莊重地踏上了一條自己選擇的路。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顧懷面色平靜地行走在他和小侍女曾經的家裡,身旁的王五撓了撓頭,問道:
“少爺,您真打算認了那小子的條件?倭國那幫矮東西也配?”
顧懷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片刻後,嘴角微微上揚:
“倭國是一條養不熟的狗。”
“但至少,目前他們還有用。”
“至於以後?”他輕輕嘆息一聲,袖手看著落下的雪花,“滅了遼國之後,如果高麗要去倭國的報一箭之仇,而某個大魏的將領想趁機撈一把軍功,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