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曾與我說過,他入二品後,非常想念我,也想念清涼府,所以便急不可耐的離開了家鄉。原本,他當晚路過阜南縣時,是不準備在哪裡留宿的,只想買些乾糧,一路趕到嶺南在休息,這樣就可以早點見到大家。”任也輕聲道:“可他在到了阜南時,卻鬼使神差的在哪裡住下了,且恰巧遇到了老軍師被夜襲,遂出手相助,並且二人一同逃到了不老山內。”
“這位老臣,為什麼非得要拉著二愣入局,為什麼非要在阜南縣露出蹤跡?!”任也自問兩句後,又幽幽答道:“因為大家的記憶中,雖然都多了一位老軍師。可他如果太過突兀的出現,仍有一定機率暴漏,因為細節經不起推敲。所以,二愣如果可以陪在他身邊,與記憶共同“做證”,那便誰都不會多想。”
“在這期間。這位老臣也有過一次重大危機,且不在他的算計之中。”任也沉思片刻,再次補充了一句。
“什麼危機?”楓林問。
“李彥的出現,是他沒有算到的。”任也直白回道:“因為在婁山關一戰中,李彥非常巧合的摻和了進來,而這也令老臣暴漏的機率,達到了最高峰。為什麼?因為李彥足足在清涼府呆了七八年的時間,且一直在等待著我的出現。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又怎會不知道,老懷王的身邊有一位這樣位高權重的軍師呢?!這是一個致命的漏洞,若李彥告訴我,懷王身邊根本沒有這樣一位老臣,那他必然會露出馬腳。所以,婁山關大戰之後,我還沒來得及與彥哥進行溝通,也沒來及介紹你,他便“生病”了。”
“那一夜過後,李彥的記憶中也多了一位老軍師。”任也一字一頓的道:“只不過,彥哥在接下來的幾天內,都是精神恍惚,臉色蒼白之相。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他是四品神通者,與我們不同。那位老臣在他記憶中做手腳的時候,一定是極難的……雙方都消耗巨大,甚至彥哥都曾無意識的反抗過,所以,他才會生病,他才會感覺到自己很虛。只不過,那時他以為,是自己失去肉身太久了,且剛經歷過大戰,這才會感到精神疲憊,乏累。”
“殿下才思敏捷,真是令老臣無比欽佩啊。”楓林用審視的目光瞧著任也,竟然還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
“與這位老臣相比,我這點韜略,連個屁都不算。”任也微微搖頭,輕道:“哦,還有一件事兒,他應該也沒有算到。”
“何事?”
“天道突然演化不老山秘境一事。”任也瞧著他回道:“邊疆風雲的差事出現後,天道一再強調,利用天道者,則必會被反噬。何為反噬?演化出一系列的差事任務,便是反噬。天道逼迫著大家必須自相殘殺,必須有一方身死,有一方獲勝,那才可見到終局。這是意外,是老臣事先沒想到的,所以他在不老山秘境中,表現的非常膽小和怕死,幾乎有風險的差事都不參加。因為在這裡,天道是公平的,大家也是平等的,他的一身神通都無法使用,也被天道壓制,所以一不留神可能會死……但他覺得,與誰換命都是不值當的,芸芸眾生,在其眼裡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自己活著才重要。”
楓林怔怔的看著他:“你是從何處入手,開始推演這個故事的?”
“先說兩件事兒?”
任也豎起兩根手指道:“第一,巫神曾敗給了一位不存在的人。第二,在黃居士縣,我聽店小二講了一個故事。大災之年,那個地方的百姓瀕臨餓死,可一家富戶連些泔水都不願意分給災民吃。這時,一位書生站了出來,他向所有百姓講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聲稱府城外有一夥流寇已經起勢,而領頭者叫小明王。他勇猛無敵,見富戶便殺,一言不合就屠全家老幼,所以富戶聞訊逃跑,最終在半路被難民截殺。”
“我一度懷疑這個故事,是天道故意給我的提示,因為他和老臣的故事太像了。”任也嘆息一聲,緩緩搖頭道:“老臣也跟清涼府所有人,講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憑空捏造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軍師,常伴在我身邊出謀劃策,且最後的目的,也都是殺富戶,奪利益。只不過,黃居士是為了百姓;而老軍師則是為了自身利益,可殺天下所有人。”
“不過後來,我特意翻找過黃居士縣的史料,此地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這不是天道的提醒,而是確實存在過的。可能……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巧合吧。”
楓林瞧著他:“老臣是如何向清涼府所有人,講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你可有憑證?”
任也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右手,輕輕貼著桌面揮動。
“刷刷刷……!”
數百張宣紙緩緩浮現,輕盈的落在了桌面之上。
任也瞧著楓林,淡然開口:“清涼府的老案牘庫中,有一位叫楊三郎的小吏,他甚至都沒有官職品階,可卻做事極為嚴謹認真。北伐大戰開始之前,我們一同回到了清涼府。黃哥為了能做事能更有效率,便將府城中有名有姓的小吏都叫到了府衙中聽候差遣。楊三郎當時也在場,他看見了你,也認出了你,而且記憶中也有你的存在。但他曾經修繕了許多案卷,史料,卻從未親眼見過楓林道人四個字,也不記得那個案卷中,有關於你這位老軍師的記載。他在無盡的費解中,變得精神恍惚了……他執拗的返回了案牘庫,再次查閱所有資料,可也依舊沒有找到你。”
“這時,你再次出手了。”
“我不知道,你是透過什麼樣的方式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但是你想殺人滅口,更想毀掉案牘庫,確保在成功之前,自己不會露出馬腳。”
“可幸運的是,案牘庫起火的那一天,我恰好路過那裡,且聽到了小吏的喊聲。”任也盯著他補充道:“隨後,我進院檢視,心裡覺得楊三郎的死太過蹊蹺,且聯想到巫神敗給了一位不存在的人,以及黃居士縣的故事,所以,便展開了調查。”
說到這裡,他指著桌上密密麻麻的宣紙說道:“我讓人暗中找了三百餘位百姓,其中包含販夫走卒,士紳官吏,以及各種三教九流之人。我在雜房一一問過他們,腦中對你的記憶究竟是怎樣的。可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都只見過你一次,那便是在我的婚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