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天陰沉沉的,外面佈滿了寒霜,汴州人都躲房裡瑟瑟發抖,哪兒還敢出門,偌大的城池一片死寂,門外能聽到的,唯有蠻子肆意來回的馬蹄聲。
梅園除了大家夥兒生活的院子外,還有一座木樓子,平日裡唱戲就是在木樓子裡,木樓子不大,就一層 ,擠一擠大概能容納個百來號人。
此時的木樓大門緊閉,裡面卻一片忙碌的景象。門窗已被楔死,但凡庫房裡的幔帳簾幕,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梅闌都讓他們掛在戲樓的周圍,一番裝點下來,往日裡頗有些寒酸的戲樓子,倒看著多了幾分貴氣。庫房裡存了不少油脂,他全讓弟子抹在了門窗上,這東西味兒淡,蠻子大抵是聞不出來的。存了幾年都沒捨得喝的老酒被端在了後臺,被褥衣服也全都摟了過來,放火怎麼能缺的了引子,整座樓子除了基礎以及頂瓦外,其餘都是木製的,梅闌心想著,有了這些玩意兒,火會燒的旺些吧。
忙活了半天,總算是依著計劃佈置好了,大傢伙就這麼沉默的坐在臺前歇息,目光復雜的打量著每一個角落,心裡頭空蕩蕩的,幾年了,幾十口子人全靠著這樓子吃飯,這兒不僅他們混飯吃的場子,也是他們的家,將來大抵也會是他們的墓園子,眼瞅著將要被自己親手一把火燒了,這心底裡裡一時間五味雜陳。
晌午的時分,老酸儒裝著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帶著幾個蠻兵送來了酒食,估計是想讓他們吃飽喝足了好有力氣唱戲,也沒多交代什麼別的,只說蠻子將軍大概傍晚時分過來,出門前暗中給梅闌使了幾個眼色,便帶著蠻兵匆匆走了。
大抵是最後的午餐了,對著滿桌子平日裡逢年過節才能享受到的肉食,幾人一時都沒有胃口,這就相當是斷頭飯,叫他們怎麼咽的下去。
梅闌捧起酒罈子給每個人碗裡都滿上,舉起一碗酒水,“事到如今已成定局,與其難過那些沒有用的,倒不如吃飽喝足了上路,大丈夫生於世上,能這麼轟轟烈烈一回,咱也算是滿足了,來,都端起碗來,咱們痛痛快快的幹了它。”
幾人也被梅闌吊起了情緒,站起身跟他碰碗,低頭飲酒間,一滴淚水自梅闌眼底落入酒碗,又被他一飲而盡。
唱戲的平日裡很少喝酒,怕辣壞了嗓子,此刻火辣辣的酒水入喉,又喝的太猛,嗆著了嗓子眼,咳的他們鼻涕眼淚,彼此對視一眼,又忍不住一起笑出聲兒來,也許是酒水點燃了幾人的豪氣,幾人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能做的也都做了,一切就聽天由命了。
“你們三個去井裡躲著去,不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也不許出來,依著那王酸儒的意思,蠻子大抵明早便會撤了,不管事成不成,蠻子屠不屠城,你們都給我躲到安全了再出來。”
“師父...嗚嗚嗚...”
三人跪倒在地,安寧同包銀山抱著梅闌雙腿嚎啕大哭,反倒是平日裡最尊敬梅闌的曹永柱,此刻卻跪在後面默不作聲。
“痴兒,”梅闌輕撫了下二人頭頂,忍不住淚流滿面,半晌後,梅闌強忍著悲傷甩脫二人,背過身哽咽道,“好孩子們,去吧,快去吧,一定要活下來,去了錢塘後,好好幫襯慶之,也替為師照顧好你們師孃,告訴她...告訴她師父對不起她了。”
眼見二人依舊跪在那裡哭嚎不止,一直沉默的曹永柱便起身將他們拖了出去。
中原不似西北那般缺水,後院的水井也就三四丈深,井口狹小,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下去,兩側有早前挖好的臺階,安寧身子瘦下先下去了,接著是包銀山,等他身子入井,只露一個頭的時候,曹永柱突然將他喊住,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小山,老六就拜託給你了,師兄不走了,我想留下來陪師父,”
“二師兄,你......”包銀山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曹永柱,“師父不會答應的。”
“沒事,我有辦法。”
“那我也不走了,讓小六子一個人走,我也留下來陪你和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