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劉縣縣令多介懷收留百姓這茬,主要還是朝廷撥下來的錢款實在不多,縣衙就這般大的地方,留了外人,不便之處就要增多了。
向夜闌點點頭,帶著薄昭旭跟上了劉縣縣令的腳步,奔著縣衙那處佈局擁擠的臥房而去,四周安靜得簡直不像是住了人。
王四叔遺留下的家人抱著行囊呆坐在院子裡,身著錦色小襖的姑娘瞧著與王道山的女兒幾乎一般大,始終呆呆地望著院內枯井處,失神的眼眸正如枯井一般深不見底,說是王四叔倖存下來的家人,其實也只有她和她頭髮一夜花白的母親。
臨近院子,劉縣縣令語重心長的同薄昭旭言道:“如果您和王妃是想替王道山找些能洗清冤屈的線索,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下官可以自己為官的尊嚴擔保,此事中或許還有什麼隱情,但他王道山殺人這件事,絕對不冤枉。”
向夜闌怔怔地望著院內的景象,總覺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分界線將院內院外劃作不同的立場,而劉縣縣令的立場又是那般模糊。
其實她這會兒已經不打算再上前去問什麼了,好像接受了王道山的罪名一般:“你們是在哪抓到他的?”
劉縣縣令無端窺視一眼薄昭旭的眼色,見人沒有阻攔的意思,方才答覆下去:“下官說了,王妃應當是不會信的……是王道山自己帶著自首狀來投案的,對了,他還帶了不少錢財來。他還說是髒錢,不肯留著玷汙家中人。”
那些錢正是王四叔因“良心”不安而送去王道山家中的一些小恩小惠,王道山確是在王氏夫人的勸說下收下了那些錢款,但他今早將其交至官府時,連一枚銅板都未少過。
……
向夜闌窩在馬車裡蜷縮著身子,過了良久,方才肯抬起頭:“派出去的衙役也被他喊回來了,我實在是不懂,為什麼他寧願抵命,也不肯讓我們插手。”
“蒸骨驗屍,並非是所有人都能接納的法子。”
薄昭旭一手拄在向夜闌的身側,手中摺扇輕搖,帶有討好意味地為向夜闌扇風消氣:“本王略微打聽了一二,這劉縣縣衙之所以沒有仵作,於劉縣當地習俗頗有些關係,何況還要開棺,如此一來,只怕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向夜闌長嘆了一口氣,她竟也有幾分理解了王道山的反應,思想觀念的進步總是要用每代人的心血所換來的,這會兒對於驗屍的看法,大抵與“侮辱”差不多。放在王道山這樣的孝子身上,更是生不如死。
“我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嗎?”
她喃喃低語道。
薄昭旭竟十分認真的思索了起來:“本王一向不願插手這些已定的事實,尤是這些別國的事,要從頭打破、介足太多東西,但絕不麻煩。”他皺皺眉,“可想也知道,這一貫不是本王的作風。”
想來也是。向夜闌所貪圖的更多仍是彌足珍貴的慰藉,用以抗爭這種無力感。
“但有些時候不同,本王不是何時都需遵從規矩——為你,破一次例無妨,千次萬次也無妨。”
薄昭旭用扇抬起向夜闌的下巴,笑意溫柔:“你難過的樣子倒是不難看,只是你若笑笑,應當會更好看一點兒。”
“那我若不笑呢?”向夜闌忍不住去捉弄他。
“不想笑便不笑,本王又不會因這樣的小事棄你而去,總歸是要你開心才好。”
向夜闌突然覺得這話聽起來怎就那麼像是“湊合過,難不成還能離嗎?”的意思,但仔細想想,薄昭旭唯一不可能拿來開玩笑的,也就只有這一茬了。
“王爺安慰人的話——真是一如既往的笨啊。”向夜闌苦笑兩聲,“王爺不必再安慰我了,其實我已經想通了,王道山應當也有他堅持的理由……就遂他的願吧。”
想讓劉縣縣令放了王道山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可向夜闌卻覺得王道山想要逃案更為容易,他既然帶著自首狀前來投案,便說明他也想將兩家之間的仇怨止於此處,王四叔家中的三條人命,他擔得起。
因鐵證如山,劉縣縣令於當夜便宣判了王道山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