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附近有島吧?”
“高人說得對,由此往西,確實有座陽林島……”
張祿心說我估算的方位大致還是不錯的,堂陽季海圖上就標註過這個島,不過標註叫“永陵島”,也不知道是事隔多年,名稱訛了呢,還是這海盜船長有口音。海圖上同時還標註了永陵島上駐有海寇兩千,坐船二十一艘,算是個中等規模的海盜據點,就不知道如今是什麼狀況?
當下眼神瞥處,定了定對方的心神,然後拍拍他肩膀:“很好,帶我過去,我就不殺你船上之人。”
船長連聲答應,張祿便即舍了他,蹩至船頭,盤膝坐下。他雖然臉面朝前,但諸感運處,船上一丁點兒細微的狀況全都自然落於心中。他知道船長到處吆喝,還抬腿踢醒那些如同陷身夢魘的水手,要他們趕緊扯帆轉向,返航陽林島;他還知道那窺奧境終於能夠爬起來啦,船長命兩名水手將之搭下艙室——估計這人身份不低啊。
隔了一陣子,他還聽見水手們竊竊私語,一個問你瞧這高人是什麼境界啊?一人答起碼得無我了吧,要不如那位窺奧怎麼在他手下連一個回合都過不去?前者再問了,無我的高人,為什麼孤身一人下海來呢?
“難不成……也跟前幾位似的,是避禍來投?”
“那他跟前幾位認得麼?見了面,會不會廝殺起來?”
“最好是認識的,否則高人打架,咱們這些碎催必然遭殃——別的不說,無我境勾引天地之力,移山倒海……起碼也房倒屋塌啊,一個不慎咱們還可能受到波及,別說小命了,你連屍首都未必能得全嘍!”
前者“嘖”了一聲:“我就說最近運道差,昨晚連輸十把骰子,不宜出海,船長偏偏不聽……”
“胡扯,老子運氣一直挺好,昨晚你輸的其中六把,我可都贏啦,為什麼連我也要倒這種黴?你丫是把黴運過給我了吧!”
張祿耳中聽著,心底暗想:那陽林島上還有從大陸逃來之人,而且據說水平不低啊——起碼在那個窺奧之上,得是無我境水平——會是誰呢?總不會那麼巧,正好撞見了熟人吧……
這船瞧著不大,扯高了帆,吃飽了風之後,航行速度倒是挺快,午前轉向,還沒等天黑就望見了那所謂的“陽林島”。張祿從船頭站起身來,遠遠眺望,就見島上貌似阡陌縱橫,開闢了不少田地,而且房屋鱗次櫛比,起碼形成了三個大小不等的聚落——啊呀,貌似比堂陽季當年還要熱鬧哪。
船隻是向一處設施雖然簡陋卻也完全的碼頭航去的,碼頭附近還停泊著大大小小三十多條船,最小的不比自己乘之下海那條小舢板大多少,最大的前後五桅,少說能裝八十人。
張祿突然間轉回身去,眼神掃過,那海盜船長就是一個哆嗦。張祿微微而笑:“汝等在海上為非作歹,看在對我尚算恭敬的份兒上,那便小懲大戒罷了。”說著話劈空一掌,一尺多粗的船桅當即斷成兩截,帶著船帆和頂上那面黑旗“轟”的一聲就栽到海里去了。巨浪拍擊下,船隻失了掌控,當即斜側過來,然後原地打起了轉。
張祿朗笑一聲,化作一道殘影,眨眼間便已經落在了碼頭上。有些海盜正在碼頭上搬運物品,突然眼前一花,多出一個人來,都不禁嚇了一跳,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張祿也不搭理他們,只是揹著手,施施然走向最近的一處聚落。
海盜島上竟然有不少田地,一開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轉念一想,也便釋然了。因為天垣朝海運業並不發達,海盜哪兒有那麼多船隻可搶?就算上岸劫掠居民吧,沿岸漁民也沒幾個富裕的,再加上近年來沿海州郡剿寇得力,他們也未必敢於攻打城池。那海盜也要活啊,也要吃飯啊,不種地吃的什麼?
他剛才遠遠地就瞧見了,在田間勞作的農人雖然衣衫鄙舊,與那些海盜差距不大,但還真不似是被劫掠來的奴隸,是被強迫著幹活兒的。所以他覺得海寇對於陸民來說雖然可惡,卻未必有多麼罪大惡極,未必真有幾人手上沾了鮮血,故此也就不必嫉惡如仇,大開殺戒吧。如今他要想殺這些海盜,就跟捻死幾隻螞蟻一般,但越是如此,越覺得勝之不武,提不起殺人的性致來。
他張伯爵確實殺過人,但從來沒有濫殺過,近年來手下最多的亡魂,反倒是虛梵世界那些妖族。
當下揹著雙手,緩步向聚落行去。要說這些海盜過得還真清苦,聚落中房屋低矮、街道狹窄,又骯髒又醜陋,所聚不止粗豪海盜而已,還有不少婦女和兒童。這些婦孺瞧見很多外外貌凶神惡煞的海盜,並沒有流露出什麼畏懼之意來,有些反倒敢向大男人怒目而視,張祿還親眼瞧見一個看似柔弱的婦人,竟然揪著一條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大漢的耳朵。看起來,大多是海盜的家眷了,不似搶掠來的人口。
對於海寇,一般認為部分為土著,身上有妖甚至有妖龍的血脈,部分是陸地上政治鬥爭失敗後逃下海的前代貴族孑遺。但不知道是兩者已經長久通婚,徹底混了血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就張祿所見,大多數人的長相與陸地人並無太大不同——除非相貌醜陋、粗魯兇悍也算獨特的血緣印記……
張祿隨心所欲地亂轉,雖然他穿著與那些海盜不同,卻也沒有人上來盤問,頂多只是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而已。聚落的西頭貌似是一片市場,有些販賣魚、米的露天鋪子,還有一家簡陋的食肆,當街大鍋中烹煮著什麼食物,陣陣肉香隨風飄來,同時灶上還煮著一鍋清水,內浸一口酒甕。酒肆旁邊應該是個賭場,幾條大漢單足高踞在條凳上,圍著一個小桌子喧嚷不休——那婦人就是從賭桌上把某大漢扯著耳朵給揪走的。
張祿想先去食肆坐坐,用些酒飯。雖然他並未感覺飢餓,但這些天在海面上只能喝清水,吃乾糧,確實嘴中有些寡淡。可是才剛步入食肆,忽聽身後響起來一個聲音:“請問,閣下從何處來?”
張祿轉過頭去望向來人,不禁笑了起來——我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