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嘆了口氣,默默的掏出三顆煙點上,隨手插在了不遠處的浮土上權當是聊表心意。大家都能看出來,那位女兵毫無疑問是個戰地記者,而她至死保護的東西,也許就是在她在這片最前線陣地上採集的新聞。
短暫的沉寂之後,艾琳娜和娜莎兩人合力在平坦的地面上展開了一張乾淨的白色帆布,隨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輕輕的將藏在桌子底下的屍骨連同殘存的軍裝小心翼翼的挪到帆布上,最後蓋上了一張白布。
“伊萬先生,可以開啟那個瓶子嗎?”斯摩稜斯克電視臺的記者嘶啞著嗓子問道,“我想...想知道當年的記者是怎麼工作的。”
大伊萬思索片刻,抱著娜莎遞到他懷裡的瓶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不遠處的維修車。
在根妮雅的操作下,維修車右側中間部分的艙蓋自動滑到一邊,同時底盤探出了一個寬敞的自動臺階。
踩著臺階往上走了兩步,大伊萬拉開足有轎車輪胎大小的氣密艙蓋,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玻璃瓶子送進了車載的惰性氣體操作箱,隨後在根妮雅的指導下鎖死了氣密艙蓋。
“嗤嗤”的氣流聲中,操作箱漸漸被惰性氣體填滿,兩個和箱體連在一起的橡膠手套也被吹脹。
等到攝影師找好角度開始拍攝,大伊萬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啟玻璃瓶,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分門別類的裝進了帶有乾燥劑的密封盒子裡,最後只留下了那個僅有巴掌大的小本子以及裡面夾著的鉛筆頭。
等到他將這小本子從惰性氣體操作箱中取出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圍了過來。
大伊萬輕輕將其翻開,僅僅只看了一眼便轉交給身邊的娜莎,“親愛的,你來讀一下吧。”
早已提前戴好醫用橡膠手套的娜莎接過小本子,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的讀道:
第一天,如果僅靠6盒彈夾,一把反坦克槍能堅持多久?這怎麼可能擋得住兩三百輛坦克?回答問題的反坦克士兵告訴我,他們的生命也許根本等到子彈用完就會消失,所以從來就沒想過能不能擋住更多坦克。
今天是我來到這裡的第4天,阿廖沙連長再一次打退了德國人的坦克,代價是一個班紅軍士兵。也許那些士兵拉響手雷衝到坦克下面並不是英勇,僅僅只是最純粹的絕望。
第6天,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終於被允許駐紮在最前線的陣地,士兵們幫我加固了掩體,但同時我也發現,絕大多數計程車兵甚至根本就沒沒有合適的武器——他們只有喝光了伏特加酒瓶和繳獲來的汽油。
雖然只用了五分鐘,我就學會了用戰場上搜集到的資料調配莫洛托夫雞尾酒,但我知道,想讓這些雞尾酒發揮作用,要付出的代價遠遠不止五分鐘。
第11天,後勤補給線被切斷了,阿廖沙連長陣亡,這裡缺少食物、藥品、彈藥,甚至連水都不夠用,哪怕不遠處就是頓河。
我的無線電成了這裡和外界聯絡的唯一渠道,所有人都清楚德國人很快就會攻陷這片陣地,但卻從沒有一個人動搖過守住這片陣地的信心。
德國人掌握著至關重要的制空權,但我們計程車兵發現,最近被擊落墜毀在陣地附近的德國戰鬥機飛行員竟然都沒有裝備降落傘,我猜也許阿道夫並不想讓他的飛行員被活捉;
娜莎抬起頭,看著四周陷入沉默的人群,猶豫片刻將這本子直接翻到了夾著鉛筆的那一頁。在這一頁紙面上,還殘存著血液留下的黑色汙漬,以至於讓上面的鉛筆字跡都變得難以辨認。
“天空比往常更加陰暗,空氣中滿是炸彈濺起的灰土和殘肢斷臂,戰馬和人的屍體燃燒時的氣味讓人窒息。可惜,我再也出不去了——訊息報隨軍記者,克謝妮婭·多爾戈波洛娃”
巴掌大的本子被輕輕合上裝進了帶有乾燥劑的密封袋子裡,娜莎接過大伊萬遞來的馬克筆,在密封袋子上鄭重的寫上了隨軍記者的名字。
“一共29封信,6個膠捲。”石泉頓了頓,“還有一位勇敢的戰地記者。”
“她的新聞稿會出現在訊息報上,哪怕晚了半個多世紀。”大伊萬搖頭嘆息,“還好訊息報沒有隨著蘇聯一起消失。”
“但訊息報上已經沒有關於蘇聯的任何訊息了。”石泉喃喃自語,看著白布裹身的戰地記者,莫名覺得有些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