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帥的這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毫不掩飾,我反而被他徹底地問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看著他的眼睛,試圖揣測他的真實想法。但鬼帥的雙目深陷於眼眶之內,暗藏紅光,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以鬼帥的面相來看,他生前應該也是一位粗礦漢子,鬍子拉碴,下巴往前微翹,顯得十分強硬。只不過他死後面部肌肉萎縮,緊緊地貼住面骨,才顯得有些城府。
鬼帥的頭髮又黑又硬,統統梳到腦後紮起一個古代髮髻,再簡簡單單地用一塊方巾束緊。從髮髻樣式來看,他至少也是明朝以前的鬼了,或許還要更早一些。而他又善於帶兵,估計生前定是一員猛將,說不定還是歷史上某位十分有名的人物。
另外,他額頭上正中間有一道很詭異的傷痕,呈菱形,傷口很深,似乎是被利箭所傷。或許,他當年就是被這一箭射中頭部才橫死的吧?
我無法立即回答鬼帥的問題,為了避免尷尬,便打算先把話題往別處引:“既然鬼帥要與我談合作,談結盟,首先你得先告訴我你的來歷吧!鬼帥究竟生前是何許人也?生當做梟雄,死亦為鬼雄,這話可對?”
“哈哈哈!”鬼帥仰頭又是一陣大笑,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
笑罷,他忽然換了一副嚴肅地面孔,對我道:“若是別的人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不答。甚至於,我可能還會殺了他!要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不能隨便亂傳的!”
“哦,是嗎?”我毫不畏懼他的恐嚇,冷冷與其直視。
“不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鬼帥緩緩站起身來,動手去解開自己的上衣。
我被他的舉動搞迷糊了,連忙把手探到腰後摸著如常刀的刀柄,防止他在衣服裡藏有武器,暴起偷襲。
但鬼帥並沒有別的意思,確確實實就是要脫衣服。然後,我才終於理解了他的用意:鬼帥的胸前、背後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與額頭上一樣的孔洞傷痕,猶如馬蜂窩一般。很明顯,他上一輩子明顯就是被亂箭射死的!
“我是宋朝的一位將軍,滿門忠烈。我父親被契丹人圍困在兩狼山上不得脫逃,他不願降敵,最後撞碑而死;我大哥扮做宋王,在金沙灘雙龍會中落入圈套,代主而死;我二哥勇奪城門,力舉千斤頂,被遼兵砍死;我三哥獨力斷後,護主逃脫,被敵馬踏為肉泥而死;我四哥被俘,五哥剃度,唯有六哥得以承繼香火。”
“而我,七郎,在奮力殺出重圍後趕回營寨去找主帥搬救兵,卻被其誆醉綁起,誣陷投敵,吊在百尺杆頭上用亂箭射死!一百零三箭,七十二箭箭穿前胸,最後一箭射中眉間!死後,我的屍首被拋入河中,屍骨無存!”
鬼帥重新將衣服穿好,淡淡地問我:“想必,現在你也應該猜得出我是誰了吧?”
唉,如果這還猜不出,我也太沒文化了!
“楊家將,楊七郎,楊延嗣!”我不禁肅然起敬,起身抱拳道:“忠臣良將,千古留名,後生小輩當一拜!”
七郎坦然地受了我的一拜,才冷笑一聲道:“忠臣良將?哼!想我楊家,忠心忠心耿耿,護主報國,最後卻遭奸臣毒害,落得個慘死!我雖已死千年,依然不得瞑目!為人數十年,我以性命為代價才悟出一個道理:身負良才,必不能愚忠,否則一腔熱血竟空灑於沙場之上!為鬼上千年,我又立下一個夙願:要為大義而戰,將陰間的昏君、佞臣一併剷除!”
我被七郎的慷慨陳詞所震懾。眼前的他,彷彿也不僅僅只是一隻鬼,而是一位聖人,一位賢者,一位戰神!
“何為大義?”我虛心地請教道。
“身為鬼的自由就是大義!”七郎慨然答道,“鬼原本就是人,只是失了軀殼,其魂魄與生人並無差異,會日思夜想,有喜怒哀樂,能看、說、聽、聞。若說陽間是活人的世界,那陰間就應該是鬼魂的世界。”
“可地府的存在,就生生地剝奪了鬼的權力和自由!哼,什麼投胎轉世,說的好聽!那輪迴司當中,定然是日日都在殺鬼,夜夜都在剝魂,哪裡管你是什麼好鬼還是壞鬼?賞善罰惡,那統統都是騙人騙鬼的謊話!”
“若是鬼魂真能轉世投胎,另過一輩子,那為什麼陽間的人口越來越多,而陰間的鬼卻不見變少?既然有地府的存在,為什麼還有這麼多陰城以鬼為奴隸,剝削壓榨,如牲口一般驅使,甚至視作玩物,舉辦殺戮遊戲?”
七郎的語氣越說越激昂,臉色也越說越鐵青,雙目泛出陣陣紅光,顯然此時的他心中十分憤怒,彷彿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這般地慷慨陳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