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時間過得飛快,直至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青竹子不告而別。
盛世和尚、亂世道士,當青竹子得知外面局勢到了民族存亡之際,毫不猶豫,直接修書一封,趁夜晚徒弟呼呼大睡的時候,踏上了抗日之路。
等第二天王初一醒來,看到桌上的信後,傷傷心心的哭了一場,也收拾行裝準備去找師父。
可到了門口,還是頓住腳步,因為師父信中只說要奔赴抗日前線,卻連個方向都沒提,茫茫人海,兵荒馬亂的怎麼能找的到人?信中還說,讓他在家對道術勤加練習,不可疏忽,將來開枝散葉,把傳承延續下去,別等戰爭結束師父回來找不到人。
於是,王初一在山裡一待又是好幾年,這些年,凡是周邊村裡有誰遇到邪事兒,有誰頭疼腦熱的,遇到他總能迎刃而解,保管藥到病除。村子裡也有人做媒要給他介紹物件,但他都一一拒絕了,他心裡始終牽掛著要去找師父的。終於,等到抗戰結束師父都沒有回來,四十多歲的王初一收拾行囊,踏上了尋師之路。
王初一輾轉大半個華夏,循著一點點線索和大半運氣的成分,終於還原了師父的抗日之路。其實,青竹子在抗戰之初就已經犧牲了。
青竹子出山後目的很明確,哪裡戰況最激烈,便往哪裡去,一打聽,當時的南方戰場最激烈。
當時,日軍正向南方大舉進攻,中國軍民亦奮起反擊,對日本侵略軍發起全線進攻。青竹子來到前線,順利報名參軍,但戰況遠比想象中的殘酷和激烈,只可惜他空有一身道術,面對如此大規模和熱武器的戰場,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當時,我方軍隊傷亡十分慘重,常常是一個整編師開赴上去,三四天不到就被打殘,每天從戰場上抬下來的屍體至少在幾千具以上,傷員更是不計其數。
在幾次端著槍朝前衝鋒後,青竹子也光榮負傷了,和其他幾個傷員一起轉到後方戰地醫院。在醫院的一段時間,徹底改變了青竹子,因為每天他都看到大量的傷兵因為醫治不及時或者傷情惡化而死。突然腦海萌生一個想法,要把自己作用最大化,看來上前線並不是明智之舉,留在醫院說不定大有可為。
青竹子向部隊領導提出,自己學過醫,希望轉到醫院去。醫生可是寶貝,面對青竹子的申請,軍隊長官立即同意。
醫院並不比前線輕鬆,這裡和前線一樣的殘酷,每天渾身是血、缺胳膊斷腿的戰士躺的一地都是,呻吟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偏偏醫生不多,藥還不夠,每天因為得不到及時救治都要死去很多人。青竹子思來想去,也顧不得師父交代的什麼禁術不禁術了。當下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給這些傷員多吊一口氣,只要多堅持一分鐘,那麼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很快,他被分到候診室對傷員進行預處理工作,原本這些工作主要是止血包紮,對傷口進行常規處理,再等待其他醫生進行手術。在這個過程中,青竹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見到危重病人快斷氣了,立馬施展道術,就著血水畫出金光護身符,口唸聚陽咒,用銀針刺入頭頂天門之處,最大限度激發人體潛能。若還不管用,就乾脆困魂,把人的三魂七魄給封死在肉身裡面,送到手術檯死馬當成活馬來醫。但凡肉身有一絲生機未絕,就能慢慢恢復,倘若如此都救不回來,也只能解了困魂之法,將其超度了。
那段時間,整個醫院都奇了怪了,死亡率大大降低,就連身中七八槍,血都流乾了的人居然沒死。取了子彈,縫合傷口,輸上血,還能慢慢恢復過來,堪稱奇蹟。而且這樣的奇蹟每天都在上演,最終,還是死裡逃生的傷員們道破了這個秘密。那個年代,人們大多還是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事的,在軍中,大家也默許了青竹子這樣的做法,只不過不能大肆宣揚而已。
施展道門禁術,付出的只有一樣,那便是壽命。青竹子當了一年多的戰地醫生,也不知救回多少當兵的性命,終於有一天,他再次施展道術時,七孔流血,倒地不起,無疾而終。
當王初一最終尋到師父時,卻是在上海郊區一處雜亂的墳崗,密密麻麻都是土包,其中一個上面寫著:“王青竹烈士之墓。”看的王初一眼淚長流,師祖只給師父起了個青竹子的道號,卻沒有給他起名字,也就是說師父一直是沒有姓氏的,可從軍要填個人資訊,師父多半是借了徒弟的姓,起了王青竹這個名字。
師父當年的戰友已經成為部隊的高官,告訴他,要不把王青竹遺骸遷回老家安葬,也算落葉歸根了。王初一卻含淚拒絕,師父他老人家本就是遊方道人,四海為家,既然為國捐軀了,也算死得其所,就讓他和眾多戰友一起作伴吧。
當聽完這一切,林驍也是內心激盪,老王的師門雖人丁稀少,可每一個人都是英雄好漢,只是落到了老王這兒,怎麼晚節不保,幹出來如此齷蹉之事,還進了監獄,不禁鄙夷的看了老王一眼。
王初一彷彿看穿了林曉的心思,說道:“小子,告訴你,我師父師祖都是響噹噹的好漢,到了老王這兒,也不差。”
林驍說:“那你怎麼還到監獄裡來了?”
王初一急了:“你來的那天,我不是把真實情況都說了嗎?合著你以為都是我編的啊?當時那個人被冤鬼纏身,眼看就活不成了,我也沒想那麼多,施展道法拼了命的去救人,奈何那人油盡燈枯,救不回來了,但他家裡的人卻說我是騙子,還報警抓我。結果,一番好心換來五年刑期。”
換作以前,林驍肯定打死都不信老王說的,不過今天,尤其剛經歷過離奇的事情,林驍心裡還是接受了老王的說法。不過,也不能被老王給看輕了,便把自身的經歷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王初一點點頭:“老王我活了這麼大年紀,看人看鬼都沒出過差錯,第一眼就覺得你不像個壞人。還記得我給你治病時說的嗎?你除了外傷,還鬱結於心,肯定是憋屈的,我就猜你多半是受冤枉了,只不過你不說,我也不問。”
林驍搖頭苦笑,相信自己又如何?還不是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岔開話題,問王初一:“老王,剛才我就問你來著,你還有其他徒弟沒有?等出去以後我也好和師兄們相認啊。”
王初一搖搖頭:“沒有,一個都沒有。”
“你師父不是說要你開枝散葉麼?”
王初一說:“我也想過,可惜都耽擱了。當年在上海尋到師父的墓地後,我沒有回麒麟山,也做了個遊方道士走南闖北。等闖蕩夠了,想收徒了,遇到全國性的自然災害,飯都吃不飽,誰會來學道?再過幾年,又是十年動盪,在那個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不說咱們這些江湖道士,就連茅山正宗都差點兒斷了香火。再往後,華夏大地出現了一股氣功熱,我本想趁著這全民熱的時候收幾個弟子,又出了幾個大騙子和邪教,在國家嚴厲打擊和宣傳下,我怕引火燒身,乾脆又回了麒麟山。這期間,我也暗中觀察過附近鄉鎮的幾個年輕人,可都不是我理想中的傳承之人。要知道,道術能救人,也能害人,若用所學去作奸犯科,那麼將是無比的優勢,而且還讓人無跡可尋。比如說這粗淺的入夢之法,運用到邪處,在夢裡將對方日日折磨,輕者精神萎靡,重者徹底瘋癲。再到高深處習得拘魂之法,可於無形中取人性命,所以,不是純善之人,老道絕不敢輕易教授啊。”
然後,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林驍:“想不到,陰差陽錯的,我這黃土埋到眉毛的人居然還進了監獄,正當埋怨老天不公的時候,居然遇到你,當你不顧生死來救我這相識不過半天的糟老頭時,我就知道,我等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