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照影珠,魏十七低頭尋思了片刻,縱馬朝白骨之門行去。獨角陰馬是大凶之物,所到之處,鬼物辟易,避之唯恐不及,這一路走得極為安穩,沒什麼不長眼的東西前來騷擾。魏十七乾脆將秦貞從通竅石中召出,抱她坐在自己身前,陪她說說話,看看鬼窟的景緻——雖然沒什麼景緻可看,秦貞卻興味盎然,靠在他懷裡,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滿心歡喜。
荒野遼闊,無邊無垠,不辨東南西北,繞了老半天,全憑獨角陰馬的靈性,才摸到了白骨之門前。巨蛇銜尾,空留骨骸,縱歷千萬年,神威猶存,魏十七仰頭注目良久,嘆息一聲,將蕩寇金戈架在馬鞍上,拍拍陰馬的脖頸,道:“不要走遠,過些日子再來找你。”
陰馬打著響鼻目送他離開,歪著頭似乎在尋思著什麼。
魏十七早有預備,踏出月洞門,身刀合一,暴起傷人。這一擊蓄謀已久,勢如天崩,扈大郎根本沒提防,雙臂一振,尚未抬起,一顆六陽魁首已滴溜溜滾落在地,斷頸處卻沒有鮮血噴出。
“又是替死之術!”魏十七眉頭一皺,順勢撲向一旁的翟羿,稍稍慢了半拍,後者回過神來,即將肩頭一晃,身影一化為九,四處亂竄,魏十七凝神望去,一時分不清真偽,乾脆操起屠龍真陰刀,將九條身影盡數斬了,卻無一真身。
洞穴之中空蕩蕩的,唯有插在石壁上的松明火光搖曳。
魏十七雙足一蹬,以刀護體,箭一般穿過時光洪流,踏上大瀛洲的土地。三輪赤日高懸於天,風聲嗚咽,山林中空無一人,他臉色有些不虞,低聲自語道:“那兩個王八蛋,保命的本事倒不小……也罷,山水輪流轉,以後再遇到,看他能逃幾回!”
捫心自問,託大了嗎?並沒有,屠龍真陰刀是他最強最犀利的手段,如果連這都留不下他們,其他就更不用提了。鬼窟之中巧妙佈局,火中取栗,一舉剿滅了兩大強敵,但這並不說明任何問題,在大瀛洲,五方破曉神兵真身和屠龍真陰刀固然不弱,但也絕談不上強,他需要更為有力的手段,不為克敵制勝,也要考慮保命。
翟羿和扈大郎不知所蹤,千都城隨時都可能來人,這一回,魏十七寄希望他們能來得慢一些,至少在蘭真人之後。鬼窟是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橫亙於大瀛洲與小界之間的時光洪流是他最後的倚仗,即便千都城主悍然親至,也勢必被洪流阻上一阻,這一點遲緩的工夫,足夠他遁入月洞門中,揮刀摧毀另一頭的白骨之門。那當然是下下策,白骨之門一旦被毀,興許他會被困於小界不得出,不過有照影珠在,以顯聖真人通天徹地之能,想來重新開啟一道門戶,也不是什麼難事。
拿定了主意,魏十七便守在鬼窟的月洞門前,從屠龍真陰刀中逼出一些精純的陰氣,供秦貞修煉鬼道。閒來無事,他開始演練妖域的種種變化,完善這宗貌似雞肋的神通。
對付熊精人面鳩愨人這些不入流的妖物,以一克百,妖域固然無往不利,遇上牛乙這樣的強手,妖域就成了“雞肋”,一旦為其所破,反噬己身,逃都沒處逃。在未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敢貿然以妖域。
魂眼中的精魂吞噬了魂魄碎片,壯大了不少,再加上右臂腋下塗曳的精魂換成了昆吾洞天瀾真人,破曉真身就此脫胎換骨,更上層樓。魏十七試了一回,得心應手,心念微動,接連抽取五股魂魄之力,搓成纖細的一縷筋幹,裹以妖元,佈下迴環勾連,穿插交織的意符,成就一角妖域。雖然只是極小的一角,魏十七卻窺見,在那座熟悉的鋼筋混凝土森林中,往來的行人都有了靈性,他們帶著過去的痕跡,生活在現時,塑造著未來。
破曉真身的五股魂魄之力彼此契合,渾然一體,由此造成的後果是,妖元急速流失,佈下這小小的一角妖域,消耗便大得驚人。魏十七及時收手,微有些惆悵,他的思路確實可行,但缺少包含天地靈氣的血肉作為後盾和補充,即便張開妖域,又能持續多久?終究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罷了!
心有所繫,時光過得飛快,轉眼三天過去,這一日,他正在洞中閒走,懷中照影珠忽然變得灼熱燙手。魏十七心中一喜,隨身攜帶了這許久,他也摸透了照影珠的一些徵兆,冰冷刺骨,暗示有大敵逼近,熾熱如火,意味著蘭真人現身相見。
他收起通竅石,拭目以待,只見虛空中漾起一層層漣漪,探出三根纖纖玉指,接著是霜雪般晶瑩的皓腕,魏十七不敢多看,低頭避在一旁,蘭真人輕輕巧巧渡過時光洪流,來到了鬼窟小界中。
這一次,不是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