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扭頭看了看濃姬,濃姬輕聲說道:“這老僧就是夢窗疏石大師,他是全仴最受尊崇的僧人,京都五山之首天龍寺主持僧。他既是角根尊氏將軍的老師,也是後醍醐天皇的老師。沒有夢窗疏石大師的參與,這些仴國權貴已經不可能坐到一間茶室裡了,大師為保住角根幕府,在做最後的努力。”
崇文低聲說道:“似乎位次有些不同尋常。”
濃姬說道:“今日的與會者都是仴國最有權勢的人,誰肯屈居人下。這也符合夢窗大師的主張,大師以為,眾生平等,無有高下,大家一同品茶論道,就要遠離世俗縟節,赤誠隨意就好。”
崇文微微點頭:“這位夢窗大師倒是個高人,與我龍王島眾不謀而合。”
不一刻,兩個貴人說說笑笑從迴廊中走入視線,兩人都穿著直垂,戴著折鳥小帽,手裡拿著仴扇,一嘴的黑齒讓崇文莫名的厭惡。
濃姬低聲說道:“穿大紋直垂的是畠山滿慶,四個令制國守護;穿素襖直垂的就是斯波義將,關東管領。斯波義將名義上是鎌倉公方的副手,實際是幕府監視鎌倉公方的眼睛,所以斯波家與鎌倉公方並不和睦,他也不支援鎌倉公方繼將軍位。”
崇文看著格柵外說道:“看來他們兩家關係還不錯。”
濃姬撇撇嘴,說道:“他們兩個是仴國最大的花花公子,內心裡他們一個比一個貪婪。畠山滿慶做夢都想搶到近畿三國,斯波義將要趕走細川賴之,重新成為幕府執事,奪回河內國,為此他連母親都會出賣,別說背叛幕府了。”
見濃姬嬌美的小口中吐出如此粗俗之語,崇文有些忍俊不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龍王島眾混長了,連仴女也豪邁起來,自己似乎粗話也越來越習慣精純。
二人從眼前一閃而過,走進茶室,與大內義弘和夢窗疏石見禮,隨意坐到了虎皮坐墊上。崇文這才看清了二人,他倆都是30歲左右,年齡相當。斯波義將滿臉傲慢,畠山滿慶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
迴廊上走過二人的家臣,捧著黑漆描金的木筪,堆放在茶室正中。有家臣高聲說話:“畠山大人奉上積奧染物十份,斯波大人奉上錦緞小袖十層。”
濃姬輕聲給崇文解釋:“這是他們鬥茶的賭注。”
大內義弘微笑道:“既然如此,身為主人不能不有所表示。”他輕輕拍了拍手,兩個小姓捧著黑漆盤放到茶室中央。
一個小姓喝道:“大內家奉上沙金百兩,金絲花一盆。”
斯波義將笑道:“這金絲花倒也精巧,看來大內大人今日鬥茶必勝嘍。”
大內義弘不動聲色的說道:“客人還沒有到齊,也許有人更有勝算。”
正說著,佐佐木家的小姓攙扶著一個古稀老僧走進茶室,與眾人見禮後坐下。老僧微微閉上雙目養神,和誰也不攀談,似乎打起了瞌睡。這老僧身穿土黃僧袍,木棉袈裟,總有70上下,不知道怎麼的,讓崇文一下想起來陳仁孝。
濃姬露出嫌惡的神情,輕聲說道:“佐佐木道譽,六國守護,尤其還是近畿攝津國守護,幕府的毒蛇。他背叛過所有人,最不可信,可是至今屹立不倒。”崇文關注的看著這個奇人,沒有說話。
那小姓喝道:“道譽大師奉上沉香百兩,麝香三副。”
崇文這才說道:“為了贏這場鬥茶,即使是毒蛇也要打交道,按你的說法,也許佐佐木家是最先倒向鎌倉公方的幕府權貴。”
濃姬忽然抽出了小手,有些惱怒的說道:“妾身之所以仰慕大出海殿下,是因為殿下不管多麼艱難,也不會求助於卑劣和無恥,沒想到你說出這種話,難道是我看錯了你麼?”
崇文嘆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沒有梟雄之姿,丟失了祖父留給我的一切。”
濃姬說道:“我寧可你像現在這樣,是個一無所有的海賊。你說過,男兒贏得一切,要靠胸襟和眼光,要靠惠及更多的人,而不是靠奸詐和出賣。”
良久,崇文重新握住濃姬的手,輕聲說道:“你說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