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彩珠之下,沈稷的眼神微微流轉了一下,面色卻如深池中的游魚,隱隱約約讓人看不真切。
唯有他身旁的內侍看懂了沈稷的眼色,道了一聲:“念!”
野利千瀧唇角一絲輕慢,拆開火漆加封的國書,亮聲而誦:
“徽君聆之:汝南方小國,不知恩敬我方,自大以居。今遣鐵騎入徽,汝當拜首臣服,拱讓堯京,歲歲納貢。若執迷不悟,吾必令汝國滅身死,曝屍荒野,以警八方。”
他緩慢地收起國書,放於銀盤中,昂首問道:“不知徽君聽清沒有?”
沈稷雙眉輕攏,嘴角卻浮起一絲冷笑:“鬼方國主身邊連個文采好一點的人都沒有了嗎?這國書半點氣勢沒有,不太能嚇到人。”
野利千瀧抬頭,自信地望著御座上的沈稷,驕言:“我國從不注重這些浮華虛糜之事,我們只喜歡靠刀劍與巫法說話。”
“若論刀劍法修,我大徽何嘗輸過?這一次,你們靠的,也不過是——下作的手段而已。”沈稷語氣風輕雲淡,還帶著一絲調侃。
侍立於兩旁的臣子,都不敢貿然開口,聽了沈稷的話,卻偷偷發笑。
沈稷拿眼角挑了一眼放在銀盤中的國書,沉悠悠地發聲:“翰林院學士韓天友,你文采好,來幫他們指正指正,這國書裡哪些話用詞不當。”
即時,便有內侍將銀盤奉送到一名居於中位的官員手中。
韓天友白麵孤瘦,雙眼矍鑠,拿起獸皮國書,道:“
其一,徽君之稱不妥,我大徽立國三百年,北轄青代,南控吳越,橫掃六合八荒,帝統九州六十郡。按禮,爾等皆應尊稱陛下;
其二,南方小國不對。我大徽雖居戈壁之南,卻已封疆萬里,國中富庶殷實,有萬邦來朝。爾等鬼方蠻夷,久居苦寒之地,出入不過千里荒原,何以如此自信,稱我為南方小國?
其三,恩敬之辭不當。我大徽乃禮儀之邦,德化海內,仁愛四方。但我國崇尚禮上往來,對於不知禮儀的粗俗之輩,自然毫無敬意。
——用坊間通俗話說:你是什麼貨色,我就給你什麼臉色……”
話至此處,眾臣中已經起了一陣鬨笑。
沈稷略顯滿意地望著野利千瀧,問:“聽懂了嗎?這才是學問。你們鬼方為什麼千年來只能在北方那個破草原上盤旋?就是因為只知道打打殺殺,沒有文化。”
野利千瀧眼中怒意勃發,咬牙切齒道:“是嗎?那就等我們拿下堯京,將你徽國萬里疆土全數變為草場,到時看你的文化救不救得了你!”
沈稷閉目淡笑一下,復又睜眼道:“昨晚我還夢見馬踏鬼方王庭呢!分不清現實與做夢的人,是很悲哀的。”
“徽君果然幽默,不過,分不清現實與做夢的人,是你自己!”
野利千瀧詭異一笑,猛然頷首。
他身後的羽帽隨從忽然從袖中抖出一個三寸見方的錘形物,擲向御座。
沈稷的眼神微微一凝,卻沒有倉皇離座。
一名身著金甲,頭戴武士護額的英武少年擋在御座前,縱身一躍,手中橫刀凌空劈下。刀氣過處,錘形物立刻斷為兩截,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骨碌碌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