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放用劍鞘支撐著身體,勉強爬起,身後卻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回首——瘦小漢子距自己只有十步之遙。
獵人與獵物,距離只有十步,一個筋疲力盡,一個氣喘如牛,兩雙眼睛死死瞪視。
“小子……沒人……沒人能跑得過我劉快腿,你就認命吧。”瘦小漢子劉快腿抹了一把臉,血跡與汗漬混合,將一張本就難看的臉抹得血汙不堪,在幽暗的林子裡,更顯恐怖猙獰。錯非張放的神經早被職業磨得夠粗大,只怕腳都要發軟。
張放喘得難受,抓緊一切機會,盡力調整呼吸,根本答不上話。
劉快腿緩緩抬起環首刀,刀尖對準張放:“若不怕痛,就用你的劍自裁;若是怕痛,我可以代勞。”
張放稍稍緩過氣,一點點將劍拔出鞘,青瑩瑩的劍鋒與青灰色的環首刀形成鮮明對比,劍尖同樣戟指對方:“從沒、捱過刀劍……不知道怕不怕痛。不介意的話,等會你來告訴我。”
劉快腿獰惡一笑:“不知死活的小子……好!咱這來告訴你。”踩著厚厚的軟泥腐葉,發出沙沙之聲,一步步逼近。
張放神情平靜,振聲道:“你死之前,能否告之,為何追殺我?”
劉快腿怒極反笑:“到陰曹地府去問吧!”聲落,腳步加速,借勢騰空躍起,環首刀高高舉起,凌空下劈。
張放卻在此時,做了一個出人意表的動作——鏘地一聲,還劍歸鞘,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去死吧。”倏地伸手拽住一旁橫出的樹枝,將之彎成弓狀,猛然放手,樹枝猝然彈出,像一根軟棍,重重鞭打在劉快腿半空中的身體上。
枝折葉散中,劉快腿發出不甘的怒吼,整個人打橫摔落在地——下一刻,地面轟然裂開,碎葉腐泥四濺,劉快腿連驚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瞬間陷入地底。隨著一聲短促的慘叫,一切歸於寂靜。
張放抬袖抹去額角滲出的冷汗,好險!這一記兵行險著,總算奏效。早在青琰叫他往林子裡跑的同時,兩人就已想到利用陷阱收拾殺手,這也是張放果斷退走的原因。反正殺手的目標在他,絕不會與青琰糾纏,只要分開跑就沒問題,事態發展果如張放所料。張放之前絆倒摔跤都是計算好的,正好借前撲翻滾之勢,不露痕跡躍過陷阱,這才引得劉快腿入彀。
未曾想這劉快腿身手恁般了得,竟然來了個凌空撲擊,無巧不巧正避開陷阱,若不是正好有一根橫伸的樹枝出奇不意的話,張放估計少不了要吃苦頭,甚至負傷。好在一切有驚無險,這不明身份的殺手……張放探頭朝坑底看了一眼,昏暗的坑底下,一人橫臥,寂然不動,有淡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顯然已斃命。
縱使張放見多了死人,縱使這屬於正當防衛,縱使不是自己親手所殺……但終究是終結在自己手上的一條生命,那種心如墜鉛、尿意澎湧的感覺,令張放渾身繃緊,虛汗不停,久久不能挪步。直到聽聞青琰與韓駿的呼聲,方才如同噩夢醒來一般,拭去額頭冷汗,定了定神,拖著如灌鉛的雙腳,向呼聲迎去……
另一個殺手也死了,而且死得更早。
當韓重捨身撞擊,與敵纏抱翻滾下山坡時,只覺天旋地旋,半晌爬不起來,以為必無幸理。沒成想,半天也不見有人拿刀扎自己。勉強支起身體一看——尋丈開外,那壯漢仰面朝天,原本插在眼珠上的箭矢,已在翻滾時磕碰折斷一半,餘下一半,竟齊根而沒,盡數貫入腦中……
四個平均年齡不足十四歲的少年男女,險之又險幹掉兩個持兇器的亡命之徒,除了韓重受了點皮肉之傷外,餘人皆無事。四人面面相覷,後怕之餘,更是慶幸之極。
調整並消除負面情緒之後,張放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這兩人為何要殺自己。
只是搜了兩具屍體,除了兩把環首刀與幾十枚五銖錢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把刀、錢都收起來,屍體……要不要報官?”張放不太清楚大漢朝的法治情況怎樣,便詢問韓氏兄弟。
兄弟二人一齊搖頭:“這兩個兇人必是逃亡的鹽隸,官寺抓到也是個死。咱們……還是別惹麻煩了。”
張放試探道:“你們的意思是……自行處理了?”
韓氏兄弟對視一眼,朝張放用力點頭。
張放咬咬牙,拳掌用力互擊:“好吧,那就把他們埋了。記住了,這事誰也不能說。”
韓氏兄弟與青琰猛點頭。
張放仰首望向昨日來時的方向,深長地吸了口氣——突如其來的災難,不明身份的殺手。或許,那場車禍未必是天災,而是一場有預謀的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