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歆今年已經三十歲,依舊獨身。
前些年父母還會時常催促他娶妻生子,替他相看各色各樣的女孩,只可惜他都無甚興趣,還懇求父母一定不要枉顧他的意願將不相識的女孩迎入家中,否則不過是世間多一對怨偶。
長公主夫婦也沒想到兒子明明之前看開了,為何又始終不願真正放下,進入一段新的感情,問他,他也只是說:“孩兒只是覺得,既然我連如此重要的感情都能這樣放下,不正如佛家所言,情愛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場虛無而已。”
誰也沒想到,穆小侯爺竟然就這麼看破紅塵了,長公主夫婦也覺得十分無奈,好在他們夫妻倆向來與許純之、林菀欣夫妻關係不錯,又在林菀欣和柳向泉的調理之下,長公主慢慢將養好了此前在戰亂時熬壞的身子,竟然在四十歲“高齡”情況又懷上了第二胎。
這樣一來,長公主更加顧不上兒子的婚事了。等生了小兒子,夫妻倆的心思又放到小兒子的教育和成長上,穆承歆也落得輕鬆。
直到他三十歲生日這天,驀然發覺,自從他第一次見到林菀欣起,一晃竟然已經過去十五年。
其實這些年穆承歆一直過得很清減,除了上朝辦公就是偶爾閒暇時去寺裡坐坐,抄抄經坐坐禪,竟也覺出了許多趣味。
只是偶爾靜下來時,還是會想到當初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尤其是帝都裡時不時就會有她的傳聞,說她寫了什麼書,在閨閣女子之間廣為流傳,又說她開了什麼店,或是救了什麼人,總之一直都過得熱鬧喧囂。
偏偏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溫和安靜的,彷彿外界喧囂並不能多麼打擾她,即使身處其中,心中也永遠有一片淨土。
這一點一直都是他想達到的境界,這兩年漸漸也做到了,不會為朝堂中的爭鬥動怒動心。
世人皆為利來皆為利往,說來說去不過是人心和貪慾而已,是他從前太容易被那些所累,弄得身心疲憊。
在這個上面他反而有點羨慕許純之,或許真的是他從前被保護得太好,十七歲才經歷風雨,而許純之從小就在風雨之中,長得頂天立地,堅韌不拔。
如果他能再早一點認識林菀欣,再早一點認識到自己的心意和不足就好了。
想要的東西唯有爭取才能得到,這件事直到進入朝堂後兩年,他才真正理解,以往他要什麼都唾手可得,等獨當一面才知道父母替自己遮風避雨了太多。
往後的餘生,他恐怕也做不到青燈古佛,畢竟他做不到真正的心中無波,所以他也不會褻瀆佛祖,而是在世間繼續徘徊,做他能做到的事。
如此,足矣。
穆承歆獨自漫步在去往寧安寺路上的山間小道上,來往行人眾多,熱鬧喧囂,他終是體會到了人在熱鬧中心卻靜到極致的感受。
忽然,大步上山的元桓琅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又猛地回頭:“穆大人?您怎麼一個人?”
穆承歆看了看他身邊,笑道:“元大人不也是一個人?”
元桓琅猶豫了一下:“今日休沐,索性上山走走,就當鍛鍊身體了。穆大人也是?”
穆承歆:“相差無幾。”
元桓琅笑了:“那便一同上山吧。”
元桓琅是個性格開朗、善於言談之人,他若是與人蓄意結交,自然不會冷場,況且穆承歆身份尊貴為人又清正,雖說他與之並無多少交情,但對穆承歆的感官還是不錯,尤其他知道穆承歆竟然真的十幾年未娶,越發覺得當初那個傳言屬實。
與之相比,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倒是早早按照家裡原先的安排娶妻。
在父親元煥良過世以後,他感覺頭頂的天空瞬間坍塌,現實逼迫他迅速成長。好在他已經入朝為官,也打下一些基礎,家中也算世代為武將,大哥元桓紳也能繼續在軍中支撐,不至於整個元家的擔子一下子落到他身上。
好在大哥與嫂嫂在爹還在的時候就成婚了,否則大哥的婚事恐怕還要再拖三年。
如今十多年過去,他也算是兒女雙全,操心起孩子的功課起來,對於曾經的感情不再記憶猶新,頂多偶爾醉酒時會想起當年自己衝冠一怒為紅顏、千里奔襲淮州的事,感嘆年少輕狂,每每想起倒也是樂事。
反觀穆承歆,倒如今依舊是孑然一身,整個人有種遺世獨.立、隨時都會羽化成仙的灑脫之感。這個人正直高潔,遊走於朝堂上的鬥爭,竟然始終不真正深陷其中,也是十分獨特。
元桓琅一直覺得,似穆承歆這類人,說不定終有一天會皈依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