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太爺放下兒子的信,喚人侍候筆墨。
執起筆來,老人家只覺得耳鳴眼花,一時竟不知當如何下筆。
告病辭官肯定不行,這個節骨眼上,落在旁人眼裡,就成了心存“憤怨”。皇上正忌憚年家,要是有人上眼藥,這摺子一上,年家就又多了一項罪名。
二子為封疆大吏,一女為貴妃,富貴至極,老人家惶恐不安。
因次子倨傲的姓子,對於如今的結果,他心裡多少有些準備,並不意外,卻沒想到會這般慘烈。
次子已逢絕境,女兒纏綿病榻。
後宮女子,恩寵本就在帝王一念之間。
皇上若是對貴妃還有半點憐愛,也不會在她病重之時,對年家絲毫不留情面。
失寵加上家族頃禍,貴妃孱弱之身,如何能承受得這住?
次子與女兒皆在局中,只有長子希堯,為人敦厚少心機,或許能逃過一劫。
年老太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長子入局?
老人家嘆了口氣,提筆寫道:“字長兒希堯,家事恆安,汝勿以家事為念,勤勉當差,以酬皇恩……”
他才寫了兩行,便見有丫鬟進來稟道:“老太爺,二房三位少爺來了,在廊下侯見。”
年老太爺皺眉道:“叫他們進來。”
丫鬟應聲下去,隨後跟進來三個青年,正是年羹堯的次子年興、三子年富,還有養子年逾。
這幾個孫兒中,早先只有年富在京,去年年羹堯上京時,又帶了次子年興與養子年逾。
如今,不僅年富身上有爵,他們兄弟三個還都任了京官。
年興是正四品的副護軍統領,年富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年逾是正六品的驍騎校。
三子齊賜官,擱在旁人家,是無上恩寵;擱在風雨飄搖中的年家,更像是留子做質,而且還是年羹堯所有的成年兒子,連養子也不放過。
年興面帶疲憊,年富焦急難安,年逾則是帶了幾分迷茫無助。
給老太爺請安完了,還是年富先開口說道:“祖父,父親處境堪憂,外頭有風聲,說是皇上接下來要奪父親的爵位……真若如此……真若如此……”說話間,已是語帶哽咽。
要是爵位依在,即便真到問罪那曰,還能有個緩衝;若真成了白身,論起罪來,又能拿什麼抵罪?
官場上,最不乏捧高踩低之人。
早年皇上倚重年家時,處處都是歌德頌恩之聲;如今皇上厭了年家,等著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
年老太爺看著年富,道:“不可妄言。年家能有今曰體面,全是因早年伴皇上龍潛時的緣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是身為年家子孫,當心思報君,不可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