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完新總督,被留下用飯,魏德心中喘喘,因拜見前聽侄兒說過一次,倒也沒有大驚訝,只神色間難免有些拘謹。(
雖然先前聽說文傑兄妹進京,借過曹家的力,可也沒想到關係會這般親密。
畢竟這世態炎涼的多,可也不乏念舊情之人。曹家早年在江寧為宦,魏家是江寧有頭臉的鄉紳,兩家有舊也不意外。自己不就是顧念族兄早年所施恩惠,才想若要照看他留下的兒女?
沒想到,曹顆不僅對文傑另眼相看,連帶著自己這個族叔也都受到照拂。
督大人做東,留他做客,又叫總督堂弟作陪。文傑則是跟著總督公子一道,去內宅用飯。總督府家宴,別說是他一化品縣令,就是保定府知府,也未必有資格為座上賓。
其實,曹顆留他,一半是為了給文傑,一半月是為了自己。他不能老拘在總督府,總要下去看看地方民生。可只有他一雙眼,一時所見,未必周全。
魏德已經在滿城任了四年知縣,吏部考校的成績又不錯,曹顆便有心透過他多瞭解瞭解地方民生。只是今日曹頌過來,顧不上杭旁的,還真是單純的吃飯。
倒是曹頌,聽說魏德是江寧魏家之人,是魏五的堂弟,打量了他好幾眼,奇怪道:“早年在江寧時,我同大哥也是常去魏家的,怎麼沒見過你?”
魏德猶豫了一下,道:“在下幼時曾在從兄傢俬塾讀書,十二歲後離開私塾,本家就去了少了。”曹頌聞言一愣,隨即明白其中緣故。
魏德走進士出身,想來同其他士子那樣,從懂事起便開始苦讀,魏信少年時卻是個霸王,整日裡惹是生非的主兒,這兩個人要是玩兒到一塊,才是稀奇。“既同魏五關係平平,還能想著照拂他這一房,魏大人高義。”曹頌看了魏德一眼,笑著說道。
不怪他多心,魏家兄弟進京已經大半年,都沒聽說直隸還有這門親戚。等到曹顆升了直隸總督,就多了位“仁義”的族叔。
以孤兒身份的族人做晉身之資,這樣的行為,實是太下作了些。
曹頌向來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主兒,何況算計的還是他最尊敬的哥哥,心裡就有些不自在。眼下又喝了酒,言談就無忌起來。
魏德既能憑一己之力,從童生考到進士,又在知縣位上做的有聲有色,絕不是不通世情的書呆。聽了曹頌這話,他就曉得,這是在疑他對文傑的用心。
他的臉漲的通紅,卻是掛起頭來,坦坦蕩蕩地看著曹頌,朗聲道:“不敢當曹總饋謬讚,不過是略進綿力。”
其實,這其中另有內情,只是他到底是讀書人,雖曉得眼前這兄弟兩人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卻也不願多言為自己辯白。
他雖也姓魏,可同魏信已經出了五服。
魏信家是江寧數一數二的鄉紳,魏德家卻是貧寒,只有祖上傳下來的十未畝薄田度日。他年幼時,父親患病,將幾畝薄田變賣乾淨,也沒有能救回性命,還是扔下孤兒寡母走了。從此以後,母子二人,就靠魏德母親姚氏紡紗織布餬口。
日子雖過的艱難,姚氏卻有幾分見識,知道家無恆產,兒子只有讀書識字,考取功名,往後才能成家立業,不再受苦。鄉下雖有私塾,可他們母子果腹尚且艱難,哪裡有餘釕置辦束俗。
聽說本家五少爺要入學,本家太太正給五少爺挑伴讀,姚氏便帶著兒子求到魏家。
魏太太當時已經答應了旁人,雖憐惜姚氏孤兒寡母不容易,也不過是叫人包上幾尺布頭、幾貫銅錢,並沒有換人的意思。畢竟是同族,伴讀又比下人身份高不了多少,她可不願犯口舌是非。
還是魏信,見魏德老實乖巧,比自己年紀小,只說有個弟弟好,要同這個弟弟一塊去學堂。
魏太太最是寵溺幼子,見兒子拉著魏德不撒手,實是沒法,就允了魏德也跟著先生讀書,並不以伴讀的身份。
而後,魏信年歲斯大,越來越頑劣;魏德則用功苦讀,跟著先生學的有聲有色。魏信嫌他無趣,懶得再搭理他,兩人反而不如小時候親近。
等到魏信十三歲,魏德十二歲,魏信就再也不肯進學堂,魏宅的私塾也就散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