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京城,正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三伏天。
那種悶熱,使得道路兩側的樹葉都蔫了,空氣中的浮塵更勝,使得人都變得灰突突的。
即便再熱,在衙門中,這官服頂戴,也要穿得一絲不苟,要不然就是不成體統,短了官威。
孫珏在兵部武庫司衙門中,手中拿著帕子,不停地擦著頭上流下的汗。這已經是過了未時(下午一點到三點),還是暑熱逼人,他只覺得身上汗津津的,後背衣服已經溼透。
雖說兵部不掌兵權,也是六部中的實權衙門,不過孫珏這個五品郎中,並不如他在李鼐面前表現的體面。
在權貴雲集的京城,六部司官如同牛毛,實是沒什麼分量。
這些人中,分為兩種,一種是透過科舉,鯉魚躍龍門的的寒門士子;一種則是高門子弟,透過恩蔭或者納捐,混個頂戴。
無形之中,衙門同僚中,也劃了楚河漢界。
孫珏的身份,不過是包衣出身,算不得紈絝。他的心中,也是鄙夷那些紈絝的。他是正經的舉人,但是比起進士出身的同僚來,又沒有什麼分量。
如此一來,孫珏的處境是有些尷尬,兩邊都貼不上。
平素不過是點頭之交,面上過的去罷了,正經往來交好的同僚少之又少。
兵部只分了四個司,但是每個司的郎中有數人,滿郎中、漢郎中,有個衙門還有蒙郎中的缺。
孫珏這個武庫司郎中,雖不是個擺設,但是也比擺設強不了多少。
曹顒雖在丁憂,但是這壽禮卻少不得,孫珏無聊之中,想起此事,只覺得越發心煩。同樣是包衣出身,為何自己父親身上,只有個織造的銜,而死去的曹寅卻能得個伯的顯爵。
雖說民爵最高的是公,其次為侯,伯不過是第三等,但是除了開國時戰功顯赫的輔臣外,能封公的人家,多是後族。
曹寅不過是天子家奴,沒有半分軍功,就得了超品伯爵,如何能不讓人眼熱。
他卻是不想想,若沒有曹寅早年的提挈,他的父親不過是京城六部的筆帖式,吃著七品俸祿,哪裡有今曰獨掌一府的體面。
去年曹顒的壽禮,孫珏花費了三百兩銀子,送得是對刻了蘭竹的墨玉鎮紙。今年曹顒已經承爵,不單單是他叔伯小舅子同表弟,還是曹家的家主。這三百兩銀子的禮,也顯得輕了。
一時之間,孫珏有些怔然,去哪裡淘換銀子?要是趕到年末,進京朝見的武官多,兵部這邊也能分得不少“碳敬”,如今聖駕不在京,武官覲見也直接往熱河去,想要混個“冰敬”談何容易。
孫珏正想著,就聽到有人道:“孫大人?”
孫珏回頭,卻是衙門裡的熟人,主事沈青。
沈青是康熙五十一年的進士,選了庶吉士,入了翰林,前幾年分到兵部,為主事,年紀同孫珏相仿。
他籍貫江蘇金華,早年遷居杭州,同孫珏算是半個老鄉。因這個緣故,沈青是孫珏為數不多“好友”之一。
平素裡,兩人都是表字相稱的,因在衙門中品級不同,所以有時還是客氣稱呼。
見沈青神情氣爽的模樣,孫珏也覺得煩悶去了不少,道:“看沈大人的樣子,是有好事兒?”
沈青環顧四周,見沒有旁人,壓低了音量,道:“玉樹猜得正著,今兒有新兵器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