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柱身亡那人,穿著身舊衣,四十來歲的年紀。
曹頌強壓住慌亂,使勁地攥著拳頭。到底是在宮裡當差幾年,穩重不少,雖心下駭然,面上平靜許多。
這時,就聽到跟著他身後的二管家熊仁訝然出聲:“咦,這不是瘋子杜田麼?”
曹頌轉過身來,問道:“你認得?”
熊仁躬身道:“二爺,這是咱們莊子上的佃戶,平素就神神叨叨的,去年臘月還抗過租子。”
“抗租?”曹頌聞言,不由皺眉,道:“不是吩咐你下去減些租子麼,還有人抗租?”
熊仁聞言,支吾著說不出話,眼神閃爍,不敢看曹頌。
曹頌當家以來,還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事兒。原還盼著是個意外,這問過兩句,心裡多少也清楚,同自己家跑不了干係。
“快去西府請大爺……記得不要驚動大老爺……”曹頌不敢去看地上那屍身,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惱火。
租子之事,是哥哥年前就叮囑過的,自己也專程吩咐了人,還落到這個下場,這叫什麼事兒。只是,眼前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就陰沉著臉等著。
少一時,得了訊息的曹顒,匆匆趕來。
看到眼前腥紅的一幕,曹顒就算已經心中有數,仍是覺得沉重。
天已經大亮,幸好這邊都是幾處官宦宅邸,相隔較遠,沒有人上前來看熱鬧。
佃戶為何撞死在曹家門口,這般慘烈又有多大的冤屈,曹顒暫時還不得而知。
不過,他心裡清楚得很,曹家在京城還不到隻手遮天的地步,也曉得若是一個錯誤開始,就要用無數個錯誤去掩蓋。
他沒有心存僥倖,也沒有像曹頌期待的那樣,立時想到解決的法子。
他直接使人去請了曹寅出來拿主意,今曰的事兒,是意外,還是有人推波助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家是否能處理的妥當乾淨,周全得不留半點把柄。
對於這個,曹顒與曹頌兄弟兩個加一塊,都比不得曹寅一個。
曹頌見還是要勞煩大伯,怔怔地說不出話。
曹顒瞪了他一眼,黑著臉道:“二十好幾了,還管不好家麼?不是說租子減了麼?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這些問題,曹頌也糊塗著,如何能回答上來。熊仁在旁,見了曹顒,也不敢插嘴。
這番變動,魏黑、鄭虎也出來了。魏黑是江湖人,見慣了打殺,倒是沒有將這個放在眼裡。他走上前去,在那屍體上摩挲了兩下,在其胸襟裡,發現一張沾染血漬的狀子。
上面列數了曹家災年加租,與放高利貸之事。
除了這個之外,魏黑還檢視了那人的毛髮指甲,並沒有發現異常之處。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曹寅到了。
看了眼前的一切,他看了兒子與侄子一眼,亦是隱隱地帶了怒氣。
“使人立時往步軍都統衙門報案,顒兒去衙門當差,頌兒使人到侍衛處請假。”曹寅隨口吩咐了兩句,轉身回府。
他的背影雖說依舊筆直,但是卻露出幾分蕭索。
曹顒心裡嘆了口氣,曉得父親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從伏屍此處,到清晨發現,也有段功夫,難保不被人看到,要是隱匿起來,反而說不乾淨。
不管真相如何,曹家佃戶撞死在曹家門前是真,這樣一來,越發坐實了曹寅隱退時“治家不嚴”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