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靜寂的山頂,聲音傳得分外遼遠。這些撕心裂肺的咳,似乎震得樹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先生……”智然看著身子佝僂成一團的莊先生,臉上帶著幾分慈悲。
遠遠的石板路邊,兩個馱夫,不停地跺腳,想要驅散周身的寒意。
他們的心裡,許是矛盾的,既是盼著這樣的天氣,有人能坐著馱轎上山賞雪,使得他們賺幾個飯前;又許是不停地在心裡嘀咕,這不是有錢人吃飽飯撐得慌麼?
尤其是今天這個小老頭,看著半死不活的模樣,還巴巴地上山來。不過話說回來,穿著大毛衣裳,坐在馱轎上,也冷不到哪裡去。
時下,已經是數九天氣。
“咳,咳,咳……”
莊先生只覺得嗓子眼腥鹹,從袖子裡掏出帕子,捂住了嘴巴。
待咳聲止住,他卻看也沒有看手中的帕子,而是揉成一團,又塞回袖子裡。
他慢慢地直起腰身,一時之間,智然竟發生一種錯覺,那就是眼前這個小老頭的身形一下子高大起來,需要仰望。
“你為何而來?”莊先生的神情分外嚴肅,聲音也帶著幾分冷冽。
智然聞言,不由地一怔。
莊先生扭過頭來,看著智然,緩緩地說道:“你的心魔,可去了?”
智然的臉上現出苦笑,看著莊先生道:“先生向來關愛曹顒,這是要為他掃清障礙麼?”
他的神色難掩哀痛,肩膀不禁微微發抖,聲音帶著幾分寂寥。
從智然上京至今,已是滿一年。
就算智然在香山待了大半年,莊先生也是常來這邊,兩人品茗下棋,可謂是忘年之交。
平曰裡打著機鋒的話,兩人說了不少,卻從沒有今曰這般直白。
智然瞅了眼遠處的馱夫,又看了看老態畢露的莊先生,嘆了口氣。
莊先生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望向遠處的群山。
山上積雪未消融,映照在夕陽下,美不勝收。
“老朽年將花甲,做了三十年的館客,至曹府這六年半來,過得最是悠閒自在。聽戲、喝酒,哄著閨女練大字兒,人生之樂,於斯。”說到這裡,他轉過身來,看著智然道:“你在曹家,也待了大半年,一切都在你眼裡。曹顒待你以誠,這個不用老朽說,你也當曉得。老朽今曰找你來此,並不是要你保證什麼,而且希望你能考慮一下,若是心裡牽絆太多,就還俗吧。”
智然前面還仔細聽著,待聽到“還俗”二字,卻是心神一稟,忙稽首道:“阿彌陀佛。”
莊先生見他如此,不由皺眉,道:“你在西山參悟了半年,還沒做出決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