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書房。
莊先生摸了摸酒壺,銀質的酒壺已經溫熱,看來燙得差不多了。他將酒壺提了出來,給曹寅與自己都滿上。
曹寅端起酒盅,臉上卻絲毫沒有欣喜的模樣。
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嘆了口氣,神情很是複雜,看不出是悲切,還是無奈。
莊先生見他如此,開口勸道:“大人,何必如何煩悶。曉得了是哪個在算計,咱們現下已經心中有數,就算不能除了隱患,只要小心防範,總比先前沒頭沒腦的強。”
曹寅聽了他的勸解,搖搖頭,皺眉道:“實想不到會是他,原以為是顒兒得罪的那兩位……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位……”說到最後,不由地又嘆了口氣。
雖說都是龍子龍孫,都有忌諱,但是這個,卻又同別人不一樣。
別說曹顒,就是曹寅自己,心裡也不願與其有什麼紛爭。
莊先生放下酒盅,沉吟了片刻,道:“是啊,在下也甚是意外?平素公子與其往來就少,能有何積怨?他這番攪和,卻不曉得到底是為自己個兒籌劃,還是做了別人手中的槍桿子?”
“顒兒他……最是重情義……”曹寅有些擔心,自己的兒子會不會顧忌太多,束手束腳。
莊先生聽出曹寅的意思,擺了擺手,道:“大人無需擔心此處,公子雖說仁心,不嗜殺,但若是被惹到頭上,也不會拖拖拉拉。況且,這位爺還沒有開府,平素在宮裡,外頭沒有接應的人是不成的。就算盡著臣子的本份,咱們收拾不了他,去了其爪牙就是。”
莊先生說得爽利,曹寅不禁失笑,端起酒盞,道:“還是夏清痛快,我婆媽了。顒兒已經年過弱冠,也不是孩子,有這麼個人,跟他過過招,倒是也能讓他受些磨練。這就是,與人鬥,其樂無窮……”說到這裡,頓了頓,神色卻是轉為森冷,道:“只是之前的這些算計,也當清算一二,總要讓那位知道,想要再拿曹家做筏子,會使他自己個兒肉疼……”
莊先生見曹寅臉上失了笑模樣,心裡嘆息一聲。
就算曉得是誰主使的,又能如何?
換做是其他人的話,當然要立時想法子,除了後患。卻偏偏是宮裡的,可以反擊,但是卻不能使其傷筋動骨。
就算再受帝王寵信,這皇家的威嚴,卻是不容臣下冒犯,否則就是大罪過,說不定會殃及家中老幼。
萬歲爺最是護短不過,又是最要面子。
就算莊先生與曹寅兩個,都是使喚了幾十年的老臣,但是若是有逾越,不分尊卑的地方,那頭一個拿他們開刀的就是皇帝自己個兒。
前晚的火災,出了三十多條人命。還有數百個百姓失了住處,生計成了問題。
如今還沒出正月,在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大案,如何能遮掩得下?
這是有了溫貝勒出面認罪,事情歸根結底會落到他身上。是奪了爵位,還是圈禁,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
朝廷有“八議”制度,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
溫貝勒延綬,也是太宗子孫,是皇帝的堂侄,可“議親”;身上是多羅貝勒的爵位,可“議貴”。
佔了這兩條,死罪卻是能免了的。
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為了個好名聲,康熙對宗親向來仁慈,鮮少有動殺心的時候。就算是犯了大罪的,也多是除了爵位。
就因為這個緣故,才使得宗室子弟橫行霸道,肆意妄為。
雖說沒有什麼大惡,但卻是小過不斷。就算偶爾落到宗人府,左右都是親戚,多多關係,講講人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