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知府衙門。
石國柱一陣慶幸,幸好自己沒有動什麼心思,留了那幾個潑皮的性命,否則就要得罪曹家。雖然曹寅的職位比他品級低,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天子倖臣。曹家在江南根深蒂固,哪裡是他們這種流水的官兒能夠得罪得起的。想到那幾個潑皮拐帶的孩子中,竟然有曹家的公子,石國柱是一陣後怕,若真出現點閃失,自己的仕途怕是到頭。心裡雖胡思亂想著,臉上卻是一片肅穆,先是衝曹寅抱了抱拳:“曹大人,請!”
原來是杭州府正要審理邢二等潑皮拐賣孩童一案,曹寅坐在石國柱左手邊旁聽。
曹寅來到杭州已經幾日,原本以為能夠帶兒子回江寧,但給曹顒診治的御醫說了旬月內不可隨意移送,怕斷骨癒合不好。曹寅沒有辦法,只好打發人回江寧送信,對老太君當然另有說辭,提到京城的兩位小主子到江南,自己帶著兒子隨行,過段時間再回江寧。對著李氏那裡,則請她趕來杭州照顧兒子。
熱河行宮,書房。
康熙皇帝手裡拿著紫毫毛筆,在書案上鋪開的一張宣紙上圈了一個字“衸”,然後仍下毛筆,臉上看不出喜怒。
總管太監梁九功在一旁侍候著,心裡直犯嘀咕,不知道萬歲爺是怎麼了,早先半月就開始惦記密貴人肚子的動靜。
密貴人王氏雖然是個漢人,孃家沒什麼勢力,只有個表兄擔任蘇州織造,但這幾年卻很是受寵,前幾年接連產下十五、十六兩位阿哥,前幾日夜裡又產下十八阿哥。
早晨送來的摺子,好像是去巡視江南河務的兩位阿哥上的,難道是江南有了什麼不順不成。
梁九功只敢想想,是不敢隨便發問的,先皇順治爺在內宮掛著的“宦官不得干政”的鐵牌子可不是玩的。侍候皇帝四十來年,他當然知道自己該守的本分。
或許是察覺屋子裡太沉寂,康熙皇帝揉了揉額頭:“本來添個阿哥,朕心大慰,可想到曹家的事,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聽著康熙閒話家常的口氣,梁九功斟酌著道:“曹家的事,莫不是‘奉聖夫人’的身子不好,萬歲爺實在惦記著,派下去兩個御醫可使得?”
康熙點了點頭:“孫嬤嬤快到古稀之年,這個主意好,明兒命內務府選兩個老成的派過去,還有這個摺子上提到的藥物,都收拾出來派人快馬帶到江寧去。”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這個曹寅,過於刻板了!”
話雖這樣說,但康熙心中還是比較寬慰的,曹寅不以權謀私,對自己忠心耿耿,不愧是自己倚仗的臣子。
只是家事不平又如何處理公務?想想曹寅已經四十多歲,只有這點骨血,萬一真有閃失,連他這個做主子的都不忍,更不要說快到七十的孫氏。幸好,發給莊常同意動用江南通政司的渠道尋找曹顒的手諭不幾日,就又收到四阿哥、十三阿哥兩人的摺子,曹顒已經被救下。
對於曹寅的這個獨子,康熙是有印象的,前兩年南巡時見過一面,粉雕玉琢般的一個小男孩,比十六阿哥大些。
這點兒大的孩子,就被壞人拐帶了半月,還斷骨失音,怎麼不讓人惱怒?杭州府是做什麼的,朗朗乾坤竟然容這般惡人橫行?還有浙江巡撫,前些日子還上摺子說“百姓安居樂業、盛世太平、民漸富足”。若是這樣的案子發生在窮鄉僻壤,倒還能夠為他們開脫,發生在省府杭州,兩人失察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杭州,曹家別院。
這裡距離靈隱寺不遠,是曹寅新置辦的宅子,畢竟曹顒需要養傷的日子還久,住在驛站或客棧都不方便。
曹顒雖仍是不能夠言語,但卻不耽誤聽訊息,知道邢二那幾個潑皮已經被判了斬監侯,等著刑部的批文下來,就要行刑。算來,他來到這個世上差不多滿一個月,其間生死流利,輾轉各處。都說“人間天堂,地上蘇杭”,對曹顒來說,這兩地的生活卻是地獄般的磨難。
躺在床上,曹顒更多的是想著以後的生活,再也不想有這樣的經歷,再也不想任由別人掌控自己的生死。他在心中這樣告誡自己,一定要強壯起來,一定要能夠自保,不想二十來歲就死了,不想被抄家滅族。他眯了眯眼睛,實在不行,再過兩年就開始攢錢,大不了雍正登基後去歐洲或者美洲。康熙四十年,是公曆多少年,美國殖民地開始了沒,要不自己招募僱傭軍開闢殖民地去,真是讓人想入非非。
“哥哥,哥哥,有茯苓糕吃!”小孩子愉快的聲音。
曹顒扭頭看去,一個小丫頭手中端著一瓷盤,上面放著各色茯苓糕,跑到床邊來獻寶。後面跟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子,嘴裡嘮叨著:“哎呦,萍小姐,還是奴才端著吧,看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