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箭廳。
雖然是小朝會,但因是康熙塞外回來第一次召見大臣,除了幾個在部裡主事的王爺外,六部九卿都到了。文武百官中,曹顒年歲最輕,品級最低。因此,他很是老實地站在文官末尾。
饒是如此,曹顒也顯得有些扎眼。他先前只是代理,就算是四月末正式委了太僕寺卿,因五月初就隨扈塞外,並沒有參加幾次朝會。
康熙聖駕還未到,箭廳上眾人神態各異。因起得早,有年歲大的大學士、老尚書什麼的,便有些挺不住,微闔著雙眼打瞌睡;還有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低語。
曹顒站在最末,前面是太常寺卿與光祿寺卿。兩位老大人同曹顒點頭致禮後,便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些衙門差事什麼的。
曹顒因昨晚一夜沒睡覺,委實睏乏,但是也不好像其他白髮蒼蒼的大人們那樣闔眼打瞌睡。他很是肅穆,想起方才在家裡看到的鏡中影像,心中有些好笑。別的不說,在眉間畫個月牙,他還真有些“黑臉包公”的意思。
好不容易捱到卯正(早上六點),就聽響鞭聲起,康熙上朝了。
今早朝議事情不多,康熙先是諭和碩誠親王允祉,修輯律呂演算法諸書,著於蒙養齋立館。又提到舉人照海等四十五人系學習演算法之人,這些人再加考試,其學習優者可令其於修書處行走。
接下來康熙所問之事,卻是使得曹顒支起耳朵,仔細聽起來。因為康熙話中提到一人,那就是發跡於康熙末雍正初的年羹堯。
只聽康熙問吏部尚書張鵬翮道:“四川巡撫年羹堯居官如何?”
張鵬翮出列回奏:“回萬歲爺的話,臣聞年羹堯在地方實心理事。”
康熙點點頭,道:“艹守如何?”
張鵬翮俯身回道:“臣於本籍來京之人概不接見,知之不確。”
因張鵬翮這幾年往浙江審理原兩江總督噶禮與江蘇巡撫張伯行互訐案,所以康熙又問了江南其他幾個省的巡撫居官如何。
張鵬翮的奏對有些含糊,只說是“尚能留心”。
顯然,康熙對這個對奏未能滿意,沉著臉對文武百官道:“爾等俱為大臣,天下督撫之賢否貪廉,俱應平時留心細訪,以備顧問,秉公陳奏。雖門生故舊,不少徇庇,庶督撫等皆知畏懼而勉勵矣。乃往往朕有所諮詢,或謂未經同署辦事、或自謂平曰不接見人,知之不確,以此推辭,殊為非理!”說到最後,已是帶了幾分惱意。
曹顒雖然低著頭,但是心裡也隱約有些明白。康熙方才所問的巡撫,除了年羹堯外,還有浙江巡撫王度昭。
王度昭科班出身,康熙二十一年的進士。早年為外官,後來遷京官,歷任光祿寺卿、順天府丞,再擢大理寺少卿、左僉都御史、太常寺卿。康熙四十九年,外放偏沅巡撫,同年轉浙江巡撫。
前年,噶禮與張伯行互訐案出來後,王度昭又兼江蘇巡撫。原是聖眷猶容,在天下督撫中也是說得上的人物。近幾年,因多次保舉屬員,他犯了康熙的忌諱,已經是申斥了幾回。
江南啊,江南,向來是康熙最為防範之地。看來,王度昭的巡撫也是要坐到頭了。曹顒想到這點,越發堅定了讓曹家想法子從江南脫身的主意。
就算是康熙對曹家信任有加,但是誰曉得雍正會如何想?天下賦稅,半數出自江南。天下士子,亦是半數出自江南。
偏生自滿清入關後,像什麼“揚州十曰”、“嘉定三屠”都是發生在江南,江南百姓有幾家同朝廷沒有血海深仇。若是江南有變動,怎麼不讓朝廷這邊膽寒?
像噶禮那樣的滿洲貪官執掌江南,康熙不擔心;像張伯行、王度昭這樣在士林名望頗佳的漢官巡撫江南,康熙反而是不踏實。
申斥文武百官後,康熙又問起福晉布政使李發甲來。幾個大學士都奏其居官“宣告好”。
康熙看了眾人一眼,道:“潘宗洛任湖南巡撫後,不及為翰林時,著革退。福建布政使李發甲,著升補湖南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