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當天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渾渾噩噩,萬幸帶著口罩別人看不出來。旁邊又有一個無比機靈的湘意巧舌如簧察言觀色,掩護著把人帶回家。
只是在入屋的一瞬間,朱青她忽然委地,爆發出無可壓抑地哭聲,湘意無可奈何,只好把兒子趕出去攔著嫂子們來探問,自己靜靜地坐在門邊,一句話不說看著她哭,哭到把所有的委屈都隨著眼淚流盡。
湘意一生都沒有經歷過這樣哀窘卻可以超越生死的愛情,自然也不能全然理解她的哀痛,只是在這亂世裡,太多的人,多少心酸多少淚,不理解,至少尊重吧。
直等到太陽漸漸只剩紅暈,霞光滿天金烏將墜,她才嘆了口氣,給嗓子已經沙啞地朱青倒了杯水,慢慢道:“我也不說他是國民黨戰/犯這樣戳你心窩子的話了。單單說人都走了十幾年了,你還在心裡給他留著位置,也算對得起他。但生活總是要往前看的,你這樣一味自苦,他也不知道。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違背政策說一句世界上有鬼神,他在天有靈,應該也不願意看你如此的。”
她的話不知那一句觸動了朱青,讓恍若空殼的她喃喃道:“朱青,隊友皆殉職,我難逃一死,誤你青春,悔不當初,不願委身小顧,請將我拋腦後,快意餘生,勿祭。九泉下見你孤單,我必痛入骨髓,魂飛魄散。”
湘意訝然,隨即醒悟,道:“這是……他的遺書?”
朱青露出一個笑必苦還難看到表情,說:“獨留我一人,孩子也不在身邊,叫我快意餘生?”忽然變哭為笑,聲聲餘音,盡是荒涼!
湘意再粗神經,也受不了了,一把抱住她,“這些該死到男人,這些該死到男人!看看我那些可憐的嫂嫂,再看看你!我心裡像油炸一樣。還不如孟熒,她死了,教她男人一輩子懷念她。”說完忽然一驚,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萬幸萬幸,朱青精神恍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麼機密。
有一個姑娘,奮不顧身撲向樂愛情的火,短暫甜蜜之後是一生都流離失散喝痛不欲生,或許這就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朱青覺得,她不後悔遇到郭軫,相愛一場。只是人生若是有機會重來一次,真的不會再選擇這樣過,因為,太苦,苦的幾乎活不下去。
朱青歇了一天病假,弄得看守所上下都很緊張,怕在押到要犯間諜真有傳染病。也不再理會湘意這鄉鎮小大夫的再三否認,趕緊向上打報告。
然後,隨著省城專家而來的,是湘意再也想象不到的人。
她作為接觸過重犯的任被“問話”,看到來人瞬間就差點尖叫出聲來,好不容易穩住了,說了句,“同志,怎麼稱呼?”
那人笑笑,縱使華髮叢生,也自由一股堅毅風度在,翩翩恍如初見時。只是在看到湘意的同時,他對眼睛裡也不由得一閃而過地流露出一絲悲傷,哀綿無絕,卻又很快恢復。
畢竟,他是用特殊材料製作的共/產黨人。
他笑笑說,“我是周志乾,至於職務不便向你透漏,如果你願意可以稱呼一聲周主任。”
湘意依言稱呼文化,她到底也是將四十的人了,熱血歸熱血,總是明白很多人情世故和國家大政策,小心地問:“請問您和組織找我來,有什麼要了解的?我一定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