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全盛似乎無意地問:“是老區基金會的幾個同志吧?聽說趙市長都跑去陪了?”
吉向東也像無意地回答:“是的,那位秘書長好像是某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兒子,趙市長哪能不陪?聽說金總為那個基金會捐了不少款呢,金總這個人啊,真是手眼通天哩!”
齊全盛帶著明顯的譏諷問:“老吉,那你說說看,我是不是也該去陪陪那位秘書長?”
吉向東笑道:“齊書記,你又拿我開心了,陪不陪是您的事,我哪敢插嘴!”
齊全盛情緒低落下來,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很低落,那位在星島賓館做餐飲部經理的遠房外甥女已經將錄音帶交給了他,肖兵和那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態度他已經知道了,於是,揮揮手說,“我是不陪嘍,反正要下臺了,沒有這個必要了!”看著窗外,過了好半天,還是說了,“不過,如果一個領導人的兒子真有這麼大的能量,我看黨和國家也就危險嘍!”
灰頭土臉的北京吉普下了高速公路,往鏡州老城區開時,鄒月茹就迷了路,不得不一路打聽,尋找自己一家當年住過的市委公僕一區。七年沒到鏡州,鏡州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低矮的平房差不多全消失了,一座座高樓大廈夢幻般地聳在開闊的大道兩旁,讓鄒月茹眼花繚亂。
市區裡的街道變化也很大,單行道又多,儘管路問得八九不離十了,車走起來還是不順。北嶺縣前王鄉鄉**的那位小司機膽子倒大,對一個個顯眼的單行道標誌全裝看不見,叼著煙只管往前開。成都路的單行道沒警察,僥倖闖過去了。開到解放路,碰到麻煩了,一個執勤警察一個手勢,將車攔下了,先是一個敬禮,而後,戴白手套的手向駕駛室一伸:“駕照!”
小司機挺牛,根本不掏駕照:“怎麼了?怎麼了?哥們兒,知道是誰的車嗎?省紀委的!”
警察有些意外,忙去看車牌,看罷,火氣上來了:“省紀委的?你這不是北嶺縣的車嗎?省紀委什麼時候搬到你們北嶺窮山溝去了?是去扶貧的吧?”手再次伸了出來,“駕照!”
小司機仍是不掏駕照,牛氣不減:“哥們兒,你還玩真的了?我說是省紀委還是謙虛了,知道麼?我這是專程送省紀委劉書記的夫人看望劉書記,也找你們市委齊書記研究工作……”
鄒月茹覺得小司機太過分,聽不下去了,搖下車窗,對警察道:“同志,我們認罰!”又對坐在一旁的陳端陽交代,“快掏錢,別搞這種特殊化,被老劉知道可不好,要捱罵的!”
不料,陳端陽準備掏錢認罰,警察偏不收錢,堅持向小司機要駕照。
陳端陽臉上掛不住了,指著手臂打著石膏、下身癱瘓的鄒月茹:“同志,我們車上可有殘疾人啊,要上醫院看病的,就算不是哪位領導同志的專車,你也得行個方便吧?當真要我們打電話給你們市委齊書記嗎?如果你真要我這麼做,我現在就可以打電話……”
小司機樂了,馬上遞過了手機:“端陽姐,你打,你打,叫這哥們兒下崗回家吧!”
鄒月茹厲聲制止道:“端陽,不許打!”又對小司機命令道,“把駕照交出去!”
小司機看看鄒月茹,又看看陳端陽,老老實實把駕照交了出去。
警察接過駕照往口袋裡一裝,指著小司機的鼻子說:“小子,我告訴你:我寧願明天就下崗,今天也得把你收拾好了,看你狠還是我狠!有本事,你就去找市委吧!”說罷,走了。
鬧了這麼一出意外的插曲,鄒月茹情緒變得有些糟:這次來鏡州本來就沒和劉重天打招呼,車又是陳端陽大老遠從她們老家鄉**借的,出這種事真不大好。當真要齊全盛出面討駕照,那不是活丟臉嘛!七年沒到鏡州,來一趟竟還要為這種小事麻煩人家,也說不過去嘛。
陳端陽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說:“大姐,這種小事你就別多想了,我處理就是。”
鄒月茹又鄭重交代:“態度一定要好,該交的罰款要交。”
陳端陽點點頭:“我明白,大姐,你只管放心好了……”
嗣後,小司機沒再惹麻煩,總算把車順利地開到了公僕一區。
公僕一區變化不大,環境氣氛是熟悉的,熟悉到像似從沒離開過。進了公僕一區大門,鄒月茹認識路了,指揮著小司機左拐右拐,將車開到了齊全盛一家住的8號樓門前。經過自己曾住過的14號樓時,鄒月茹戀戀不捨地看著,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哀怨,對陳端陽說,當年他們一家就住這座樓,那時,兒子貝貝還活著,討人喜歡著呢,和院內大人孩子都搭得上話。話說完,一陣心酸難忍,淚水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
到齊家8號樓門前時,還不到六點,齊全盛還沒下班,只有高雅菊一人在家。高雅菊沒想到鄒月茹會大老遠地跑到鏡州來。看到北京吉普後座上的鄒月茹,大吃一驚,忙不迭地跑上前,和陳端陽、小司機一起,將鄒月茹連輪椅一起抬下了車。安排鄒月茹在樓下客廳坐下後,又給齊全盛打了個電話,要齊全盛放下手上的事,趕快回家,說有重要的客人。齊全盛一再追問,客人是誰?高雅菊這才聲音哽咽地告訴齊全盛,是鄒月茹。齊全盛那邊二話不說,結束通話了電話。
半小時之後,齊全盛回來了,進門就說:“好啊,月茹,我老齊到底是感動上帝了!”
鄒月茹含淚笑道:“齊書記,看你,怎麼這麼說?我心裡從沒記恨過你。”
齊全盛道:“月茹,沒說真話吧?啊?沒記恨我會七年不到鏡州來?我那麼請你你都不來!還有按摩椅的事,——怎麼硬讓端陽把錢退回來了?就是重天讓退,你也可以阻止嘛!”
鄒月茹嘆了口氣:“齊書記,讓我怎麼和你說呢?你肯定又誤會我們重天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想了想,苦笑道,“其實你已經說了,有些事情早不是你和重天能把握的了。”
齊全盛心裡有數:“我知道,都知道,重天難啊!剛開始辦案的時候,重天堅持原則,有人說他搞政治報復,連我都這樣想過;現在又有人說他和我搞政治妥協了,反正是不落好!”
鄒月茹激動了:“齊書記,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重天心裡再苦再難,都從來不和我說,怕我擔心。我是最近才知道實情的:事情怎麼鬧到了這一步啊?怎麼懷疑起我們重天殺人滅口了?重天有什麼大問題需要殺人滅口?齊書記,七年前的藍天股票受賄案是你一手處理的,情況你最清楚,你說說看,我們重天到底是什麼人?會收那四萬股藍天股票麼?會麼?”齊全盛鄭重地道:“月茹,你說得不錯。重天的為人我清楚,陳百川同志清楚,秉義、士巖同志也都清楚,好人誰也誣陷不了,真相只有一個。關於藍天股票案的情況,我已經按陳百川和秉義同志的指示認真寫了個情況彙報,今天上午專程送省委了,你只管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