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啟明這才明白過來,忙道:“我……我這不是馬上要……要走嗎!”
趙芬芳顧不上生氣了,緩和了一下口氣,好言好語道:“金啟明,你先不要走,你可能也知道了,肖兵他們的事麻煩大了,請你馬上到歐洲大酒店來一趟,我們碰頭商量一下!”
金啟明益發不願去了,推辭道:“趙市長,我真去不了,省城一個朋友等著我呢!”
趙芬芳在電話裡叫了起來:“金啟明,我告訴你:如果我被雙規了,你也逃不掉!”
金啟明仍是裝糊塗:“趙市長,這……這都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被雙規呢?”
趙芬芳幾乎是在吼:“我剛和北京透過電話,肖兵是……是個政治詐騙犯!”
金啟明心一狠,淡然說了句:“哦,這麼說,我真得去報案了!”說罷,放下了電話。
是不是真的去報案?向誰報案?如果去報案,會不會自投羅網呢?這得好好想想。
真不是一次愉快的回憶。自從劉重天帶著專案組開進鏡州,他的麻煩就沒完沒了,先是因為白可樹的問題,一次次被專案組辦案人員找去談話;嗣後,又因為齊小豔的問題暗中被趙芬芳盯著不放;如果趙芬芳被雙規,會不會供出他手下人乾的那些勾當?吉向東畢竟什麼都向趙芬芳說了,——吉向東這個無恥的政治小人不但賣了他和金字塔,實際上也賣了他自己。
然而,細想想,倒也沒什麼可怕的,不論吉向東向趙芬芳說了什麼,都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只能理解為誹謗。他們惟一能抓住證據的,就是私藏齊小豔。這也沒什麼了不起,齊小豔不是罪犯,他和金字塔都沒看到通緝令嘛,況且又是齊小豔主動逃出來的,是吉向東送到他朋友的山莊去的,他出於對一個老市委書記的同情和支援,當然要保護一下,人總要講點感情嘛。這事傳到齊全盛那裡,沒準會成為他又一次買進齊全盛的機會。至於齊小豔被王國昌威逼著跳下山崖,那也是王國昌的事,根本涉及不到他,境外黑社會組織指揮的犯罪活動,與他何干?
是的,一切全在精密的計劃之中,從境外到境內,從省城到鏡州,一層層保護網在實施行動時就事先設立起來了,迄今為止,他的手上沒沾一滴血,清白得如同天使,誰敢指責他進行了有組織的黑社會犯罪活動?誰敢!他金啟明仍然是鏡州市****,著名民營企業家。
更重要的是,金字塔集團和權力結合的基礎遠沒被動搖,叛賣了這個集團的畢竟只有一個吉向東,集團培養的其他幹部還在各自的崗位上為集團爭取著最大利益,——就在劉重天一手策劃公安武警突襲山莊時,仍有集團培養的幹部冒著風險送出了這一資訊,這不是很讓人聊以**嗎?這場風暴過後,鏡州還將是過去那個鏡州,殺了一個白可樹,新的白可樹還會頂上來;倒下一個趙芬芳,還會有新的趙芬芳爬起來;金字塔集團巨大的財富仍將不斷收購權力,炒賣權力,創造一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良好局面。只要這種政治體制不進行徹底的改革,所謂的腐敗問題就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他和他的金字塔集團就將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這一次的演出看來是要結束了,趙芬芳可能要出事。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劇情的精彩,金錢又一次創造了奇蹟!誰能想得到呢?在專案組大兵壓境,白可樹、林一達十幾個貪官落入法網的時候,在劉重天高張反腐大旗,磨刀霍霍的時候,趙芬芳竟在風雨中被培養成了金字塔集團的高階幹部!如果肖兵不是騙子,如果肖兵的許諾是真的,如果齊全盛和劉重天不在政治上意外地合流,如果齊全盛也被省委雙規,並進而產生怨恨死死咬住劉重天,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大廝殺,如果劉重天公報私仇扶趙滅齊,如果塗老闆手下的馬崽們再幹得漂亮些,本來可以不這樣結束!天哪,他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多麼好的劇本啊,他們偏偏不這樣演出!
金啟明用一聲深長的嘆息,為自己的好劇本打上了最後一個句號。
夜裡十點多,已是心靜如水的金啟明摸起電話,要他的首席法律顧問來一下。
等候法律顧問時,金啟明用電子**炸燬了電腦裡的模擬政治股市,刪除了一切和這場政治風波有關的資料,又對只有自己掌握的秘密檔案做了最後一遍處理。
金字塔集團首席法律顧問劉大律師走進門時,金啟明已在平心靜氣開支票了。
劉大律師注意到,這兩張支票的面額都很大,一張一百萬,一張竟是三千萬。
金啟明把兩張支票一起交給了劉大律師,面無表情地說:“拿著吧,劉大律師,一百萬給你,是我預付給你的出庭辯護費,另外三千萬請你用來請客送禮,搞關係,準備打官司!”
劉大律師接過支票,驚愕地看著金啟明:“金總,這……這又是哪裡出亂子了?”
金啟明笑了笑:“劉大律師,你不要怕,目前還沒出亂子,但我擔心會出亂子,出大亂子!我可能被劉重天、齊全盛一夥誣陷,我們金字塔集團也很可能被他們誣陷啊!”
劉大律師明白了:“金總,你真厲害,又防到了他們前面!”說著,將那張三千萬的支票收了起來,卻把一百萬的支票還給了金啟明,挺懇切地說,“金總,我是您聘請的首席法律顧問,有義務為您和金字塔集團提供法律支援,況且,每年五十萬的法律顧問費您全如期支付了,我和我的律師事務所又沒為您和集團出過多少力,您這筆辯護費我就不能再收了。”
金啟明扶著劉大律師的肩頭,將支票拍放到劉大律師手上:“劉大律師,你不必這麼客氣,我重申一下,一百萬只是預付,官司打完後,集團另有厚報,我的財務總監會找你的!”
劉大律師這才將一百萬支票收起來了:“好吧,金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金啟明帶著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開始交代任務:“劉大律師,如果官司打起來,你就要有必勝的信心,就要做無罪辯護,就要準備把它打到省城去,打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去!該去找什麼人,你心裡有數,我就不多說了;給你的錢你一定要花出去,不要給我省;你和你未來的律師團都沒有省錢的義務,三千萬不夠,再找我的財務總監支。在法庭上要講清楚,我金啟明白手起家創造了鏡州改革開放的一個奇蹟,我和金字塔集團在夾縫中敬業奮鬥取得了今日的輝煌!要讓法官和全社會的人們都知道,過去搞民營企業不容易,**部門的一個小小的科長甚至股長都能卡住我的脖子,把我掐死在搖籃中。有一個例子我過去和你說過,你可以繼續舉出來:早年我們營業部搞了一次裝潢竟有五六批穿制服的人員來強行收費。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辦?金字塔怎麼辦?只有一條路可走嘛,那就是順應國情,請客送禮,甚至給某些貪官汙吏送錢!這樣一來,我就有問題了,集團就有問題了,就有人會說我收買權力……”
劉大律師會意地笑了,熱烈地迎合道:“金總,你說得對,太對了,實際上你和金字塔集團是任權力宰割的羔羊,是目前這種嚴重腐敗現象的長期受害者和最大的受害者……”
金啟明揮揮手,微笑著打斷了劉大律師的話:“所以,你們要抓住這麼一個重心:我和我這個金字塔集團在一個市場經濟機制還不健全的國家,一個對自己民族私營企業不給予國民待遇的國家,一個權力尋租已成為普遍現象的國家,靠自己的頑強和執著走到了今天。你和律師團的結論應該是這樣的:這是一箇中國民營企業家靠資本實力追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真理的故事。哦,劉大律師,對不起,作為一個當事人,我要求你對我下面敘述的事實如實記錄!”
劉大律師連連應著,“好,好”,忙不迭地掏出記錄本,開始為自己已經獲取並且還將繼續獲取的豐厚報酬,認真工作起來……三元集團董事長兼總裁伍三元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得知鏡州市委、市**的重組意向後,放棄了即將開始的歐洲之旅,風風火火趕到了鏡州,和常務副市長周善本、田健以及市經貿委、國資局開始了有關藍天集團重組的實質性談判。當晚,齊全盛和劉重天在國際度假中心會見並宴請了伍三元一行,熱情鼓勵了一番,預祝雙方談判成功,努力爭取一個雙贏的局面。宴會結束時已經快十點了,劉重天拉著齊全盛上了自己的車,悄悄告訴齊全盛,說是要去看一個人。車一路駛往市公安廳醫院時,齊全盛才知道,劉重天提議看的這個人竟是自己女兒齊小豔,心裡禁不住一陣感動,怔怔地看著劉重天,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然而,進了公安醫院大門,齊全盛又有些猶豫了,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遲遲疑疑地對劉重天說:“……重天,算了吧,我看還是別去了,去了影響不太好,被人家知道,又要攻擊我們搞政治妥協了!小豔的事,你就讓專案組公事公辦吧,我們最好都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