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全盛的車開進省委大門已快六點鐘了,省委機關院內已是一片下班的景象,開出去的車比開進門的車多,往外走的人比往內走的人多。絳紅色的常委樓前,書記常委們的專車已在門廳下守候,隨時準備接樓內的書記、常委們下班回家。
齊全盛走進門廳時,正碰上主管黨群文教的林副書記從電梯裡出來。林副書記沒像往常那樣熱情地和齊全盛打招呼,只向齊全盛點了點頭,說了聲“秉義和士巖同志正在等你”,匆匆過去了。齊全盛的心本能地一緊,“哦”了一聲,上了電梯,去了鄭秉義辦公室所在的三樓。
三樓走廊靜悄悄的,似乎蘊含著某種令人心悸的玄機和變數。齊全盛頭一次發現,自己穿皮鞋的腳踏在地板上竟能發出如此驚天動地的聲響。走廊盡頭的窗外射進一縷夕陽的殘光,將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動,讓齊全盛禁不住一陣陣眩暈,產生了一種要嘔吐的感覺。
這時,出現了一個人影,背對著夕陽的殘光迎了上來,——那是鄭秉義的秘書。
齊全盛強作笑臉,和鄭秉義的秘書禮貌地握了握手,一句話沒說,便在秘書的引導下,輕車熟路走進了鄭秉義的辦公室。鄭秉義和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李士巖果然在等他,二人在辦公室外的小會客室正說著什麼,見他進來,相互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李士巖一開口就別有意味:“老齊呀,你到底來了?啊?”
齊全盛努力微笑著:“讓你們二位首長久等了吧?對不起,真對不起!”
鄭秉義禮節性地和齊全盛拉了拉手,問:“老齊,怎麼這麼晚才到啊?”
齊全盛說:“省委辦公廳中午才來電話通知,家裡的事總要安排一下的。”
李士巖不無譏諷:“還放心不下你鏡州那盤大買賣呀,是不是呀?”
齊全盛擺擺手,也是話中有話:“士巖同志,看您這話說的!什麼大買賣呀?是我的?以後還不知是誰的呢!我不過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罷了!既然現在還賴在臺上,鏡州這口鐘就得撞響嘛,你們二位首長說是不是!”
鄭秉義讓齊全盛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老齊,這麼說,你是有思想準備的嘍?”
齊全盛認真了:“秉義同志,我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包括省委對我本人進行雙規。”
鄭秉義面色嚴峻:“你有這個思想準備就好,所以,今天我和士巖同志就代表省委和你慎重談談,希望你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對組織忠誠老實的態度認真對待這次談話。”
齊全盛點點頭:“這個態我可以表:作為一個黨員幹部,我一定做到對組織忠誠老實。”
屋裡的氣氛沉悶起來,鄭秉義點了支菸緩緩抽著,用目光示意李士巖開談。
李士巖看了看筆記本:“老齊,關於你夫人高雅菊的經濟問題,可能你已經聽說了……”
齊全盛馬上說:“士巖同志,打斷一下,關於我老婆的情況,我還真不太清楚。”
李士巖只得說了,說得很含糊:“她名下有一筆鉅額存款來源不明,你知道不知道?”
齊全盛想都沒想便道:“士巖同志,我不知道,實事求是地說真不知道!”
鄭秉義插了上來:“老齊,以你和高雅菊的正常收入,可能有二百多萬的積蓄嗎?”
齊全盛搖搖頭:“沒有,肯定不會有這麼多的收入,國家還沒有高薪養廉嘛!”
李士巖逼了上來:“那就是說,你老齊也認為這二百多萬不是你們的合法收入?”
這問題真不好回答,齊全盛遲疑了一下,謹慎地道:“這二百多萬是不是真的存在?又是怎麼搞到高雅菊名下的,我希望省委能儘快查清楚,相信你們二位領導能理解我此時的心情!鏡州目前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幾小時不開手機,有人就把電話打到了省委,就鬧得謠言四起。所以,請你們二位首長原諒,在高雅菊的問題沒查清之前,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我現在只能說,我和你們一樣意外,一樣吃驚!”
李士巖道:“這就是說,你對高雅菊的經濟問題一點都不知情,是不是?”
齊全盛點了點頭:“是的,我現在能說的只能是我自己:我可能在工作中犯過這樣那樣的錯誤,可我本人從沒做過任何一件貪贓枉法的事,也絕沒為老婆、女兒批過任何條子,請你們二位領導和省委相信這一點!”
李士巖沉吟了片刻,突然問:“老齊,你每年的收入有多少?這些年的積蓄又是多少?”
齊全盛怔了好半天,苦笑起來:“士巖同志,這……這我哪知道呀?你問我鏡州財政經濟情況我馬上可以給你們報出來,問我家裡的情況,我……我還真不清楚!我的日常生活都是老婆和秘書安排的。如果你們一定要問,可以去問高雅菊,也可以請李其昌同志上來一下,問問李其昌,我的工資獎金一般都是他代領後交給高雅菊的,我自己幾乎不花什麼錢。”
李士巖顯然不滿意:“你竟然會糊塗到這種程度?啊?連自己的家底都不知道?”
齊全盛想了想:“也不能說自家的家底就一點不知道,高雅菊也提起過,我不往心裡記,——可能有個二十幾萬、三十萬吧?高雅菊退休前每月工資獎金總不少於兩三千,退休後也有一千多,我大約每月兩千多,兒子在海外中資機構工作,也時常寄點錢來,應該有這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