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看去,這池塘邊靜靜站著的女子眉目間帶著柔弱悽楚,彷彿陰風天裡開在曠谷的野花,任誰看了都會起些憐憫之心。
可偏偏就有人對這佳人絲毫不感興趣。
劉月嬋看似實在看風景,實則正悄悄的打量著方少君身後那彷彿有些心不在焉的方少澤:這位公子當真是天人之姿,可他這等家世當真能瞧得起她嗎?雖說自己這名聲說出去也是個正經的千金小姐,可奈何小年紀便沒了父親…
劉月嬋的父親原來是慕容煒麾下的一名將士,也算個有勇有謀之人,可奈何這人命不好,就在慕容煒登基稱帝的前幾日讓一南越舊臣一刀割了喉。可慕容煒也算義氣,立刻追封劉月嬋之父為正六品的振威副尉。
可到底是命喪黃泉的人,再好的官職不過也就是個虛名,是以劉月嬋那日子過得也同孤兒沒什麼區別。
即使劉月嬋大伯是靠著她父親的名聲才謀了個從八品歸德司戈的位置,可大伯一家卻依舊視前來投靠的劉月嬋姐妹二人為累贅,成日裡沒少冷言冷語的譏諷欺負,是以這劉大小姐雖說已經十八歲了,卻還未嫁出去。
這次來不過是因著劉月嬋的孃親同殷家三夫人殷傅氏有些關係,而秦氏又剛好託付殷傅氏為方少澤去尋個門第不高的親事。
方才遠遠望了一眼,劉月嬋當時便對這方家大少爺很是認可。
可剛才方少君在介紹時,那方少澤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對自己不甚關心,劉月嬋不由得有些心裡沒底:其實她也算個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人,而且還對那容貌家世皆不在意,唯一的念想就是早日嫁出去,有個自己的家,不用再看大伯家的冷眼罷了。
劉月嬋正怔怔在池塘邊苦惱著,卻忽然聽得身後傳來親妹劉月怡哭咧咧的聲音:“姐姐你快幫幫我啊!剛才咱們在池塘邊摘花時,我看見了一朵極好看的芍藥,可剛摘到手便被堂姐搶走了,她還誣賴我…說是我搶了她的東西!”
這劉月怡的堂姐便是大伯家的女兒。
可她們姐妹二人到底是寄人籬下,劉月嬋也不敢得罪,便只能安慰這自家妹妹:“別哭了,不過是一朵花而已,你再換一朵不就完了!”
可這不過六歲的劉月怡卻不能理解姐姐的為難,委屈道:“姐姐!我生氣並不是因為這朵花,是堂姐剛才罵我撒謊,罵我搶他東西了!姐姐你快替我解釋解釋!”
如何解釋?若這番又惹惱了堂妹,那她們回家還不知要受多少責罵!是以劉月蟬只能苦笑一聲道:“罷了月怡,咱們大度些,別計較了!”
“姐姐…”
“夠了,你別再鬧了!”劉月嬋被自家妹妹的不懂事弄得心煩意亂,終是忍不住出聲斥責。
可她剛一說完,餘光便瞟見方少澤漠然離去的背影。
這方少澤之所以離開,也是因著實在看不下去了:哪有見自家親妹讓人這般欺辱,當姐姐的不但不主持公道,還責怪受害者的道理?雖說這人看起來的確賢惠,可性子卻實是軟弱得讓人著急!若真將這樣的人娶回府中,那往後一家人不得讓外人欺負死?哼,這要是換成洛青禾,只怕她早就拎著磚頭領著自家妹妹伸張正義去了!
到底是兄弟,一看方少澤神色,方少君便他二人的這場婚事,絕對不可能成得了。
當然這事也不讓人意外,畢竟方少澤自小在方家那樣的環境下長大,也沒少受人冷眼。是以雖說方少澤對翟婷那般囂張跋扈的性子很是厭惡,可那過於柔弱任人欺凌,一點兒骨氣都沒有的女子,方少澤也同樣看不上。
百無聊賴的順著小徑往花園深處走去,方少澤見眼前的樹叢越來越密,可那丹桂的香味卻越來越發濃了起來。
果然這齊山侯府的丹桂就是同別處不一樣!眼下滿廣陵的丹桂樹甚至連花苞都還沒打呢,可這齊山侯府的竟然已經開得這般茂盛。
望著眼前這美景,方少澤滿心只後悔著為何今日沒將洛青禾一起帶過來開開眼。又看見那丹桂樹下落了滿地的新鮮丹桂,方少澤似乎可以看見它們那零落成泥碾做塵命運,便又覺得心中有些惆悵。
前幾日洛青禾還唸叨著,要等這廣陵的丹桂盛開後,去郊外好生摘上幾筐,熬些丹桂醬釀些丹桂酒,再做些丹桂糕…思及此處,方少澤卻忽然有了些大膽的想法。
不然我將這齊山侯府的丹桂多撿一些帶回家去?可這想法剛一冒出來,方少澤卻忽然覺得有些羞恥,趕忙慌張的四下望了望發現並無人煙,是以方少君便大膽的蹲了下來。
可剛要順手撿起,他卻又有些猶豫了:自己這撿完了之後放在哪兒呢?總不能用袍子兜著吧?再說了,他好歹也是方府的大少爺,在人家府上撿花算是怎麼回事兒?這事要傳出去不是給方家丟臉嗎?可若是不撿吧,這廣陵只怕再沒有第二處的丹桂能像齊山侯府的這般好了……
正當方少澤蹲在原地萬分糾結時,卻聽得那樹林深處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只見一身量高挑的女子捧著個竹筐,那筐中裝滿了丹桂。
都未曾想過這人跡罕至的花園深處會有人,是以這二人便皆是有些驚訝的打了個照面。
一見這熟悉的臉,方少澤登時眸中帶笑,拱手客氣道:“竟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姑娘!那日在桃源樓解圍之時,方某還未好生同姑娘道個謝,敢問姑娘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