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柯宇涵握住拳頭，不斷吞嚥著口水，嘗試把悲傷吞回肚子裡。“但是，如果我可以把她的成績提......”
“可以，可以，但你也只能用可以這個詞了不是嘛？”徐墨文搖著頭，對面前這個幼稚的男孩感到不耐煩，他問服務員要了一瓶酒，“我這樣說吧，你認為你真的可以承擔這個責任嘛？我來和你分析一下，為什麼我可以。我把玥玥轉學到雲海的話，那裡的政策更好！教育更好！資源更好！”
徐墨文不斷敲擊著桌子，通紅臉頰上的肉抖動，激動的模樣一覽無遺，他就像是古代舌戰群雄的辨士。
“只要她在淺鎮上學，我就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證她的大學四年......”徐墨文不想把其中的道理說的太透，即使那行為不道德，但是這是實際的情況，他只是眾數擁有實力獲得好處的人員之一，“她的大學四年就會有保障，但是她在雲海不行，所以我可以在淺鎮保證她的未來好好的，但是你呢？你在雲海這樣一個小地方，能給保證她什麼未來？”
能給她什麼未來......現實的壓力堵在柯宇涵胸口，柯宇涵喘不過氣。自此，他了解到了一個事實，脾氣大於實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柯宇涵不敢直視徐墨文的眼睛，一是沒有自信，而是怕他看到自己已經開始發紅的眼眶，“可是，徐萱玥她......在雲海待了這麼長時間，終歸離開的時候，會傷心的。”
“你真的覺得你這理由站得住腳？”徐墨文反問，他暴躁地將煙踩在腳下，狠狠踏著，“換個新的環境，是為了個更好的未來，如果想要往前走，那麼分別和痛楚，一樣也躲不掉。”
“不是......叔，你，你應該能理解的。”柯宇涵還是抬起了頭，淚眼婆娑，他肩膀耷拉著像是塌下去一塊，全身像是沒了骨頭支撐，“我聽徐萱玥說過，你和阿姨，也是高中認識的，一直走到現在的不是嗎？你們也是一路走過來了，你應該能理解我們的，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試一試。”
徐墨文沒想到女兒將這都告訴了柯宇涵，深刻體會到兩人關係的他，心痛和憤怒同時交雜在胸口，摸摸口袋，煙已經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終究還是解了鎖。
“柯宇涵啊......”徐墨文的眼神平靜，就像是剛剛從夢中醒來，疲倦且無奈，“你說的對，我和雨華，的確是風風雨雨走過來這麼多年的。”
“是啊，所以......”柯宇涵看到了一線希望。
“但是......”徐墨文接下來話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後悔了。”
“後......後悔了？”
“是的，我後悔，當年始終拽著她不放。”他靠向椅背，眼圈發紅，看向上方發出的聲音沙啞，“我當年，是個窮小子，也像你一樣，有骨氣，班級第一，覺得什麼都難不倒我，但是當真正的責任落到肩上時，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渺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很複雜，它會折損你意氣風發的羽翼。我帶著雨華闖蕩，睡過橋洞，擠過三年的早班車公交，試過三天吃一頓的感覺，熬過連續三天的夜，嚐遍了苦，直到舌淡無味，再沒感覺，才用這代價換來了今天的穩定，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家一直是個大戶人家來著？呵呵，不是的，都是打拼來的。”
徐墨文終於露出了微笑，那是生活刻印出滄桑，笑容裡沒了輕鬆，而是苦澀和老成：“但是我後悔！後悔讓她和我一起吃這些苦。”他盯著柯宇涵的眼睛，彷彿看著一個熟識的老朋友，“這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經歷，但是我後悔！因為我愛她，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她當年拒絕我，離開我，過上安穩的生活，而不用在她的世界裡，留下十年的苦澀印記，磨滅不去。她選擇了我，選擇了相信我，我充滿感激，但是我後悔！”
柯宇涵開始在腦海裡想象，想象徐萱玥過著落魄的生活，為了柴米油鹽奔波，天天和菜市場的大媽吵架，將喜歡喝的奶茶換成了白開水，戒掉了逛街的毛病，聲音不再悅耳，身材開始變得臃腫，臉龐由少女的白皙逐漸熬成黃臉婆，她的脾氣說不定會變得很差，會躲在角落哭泣，釋放悲傷不讓自己產生任何的共鳴，在最差勁的時候照顧自己。
天啊！柯宇涵全身冒冷汗。
“你感覺到了？”徐墨文看向臉色煞白的柯宇涵，在這麼一瞬間，他似乎長大成熟了不少，“柯宇涵，我不討厭你。甚至，如果你能夠在未來闖出名堂後來找我，我會毫無保留地將女兒交給你。”他滿臉為難。
柯宇涵苦笑，他知道後面會出現一個“但是”。
“但是，”徐墨文說，“我是位父親，我要撐起一個家，還有兩個人的未來。無論你可以和我保證什麼，那都是沒有依據的，因為未來還沒有發生，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所以，我不可以將我女兒的未來賭在你身上。”
說完，徐墨文接過了服務員剛剛端上來的酒，他滿滿倒了一整杯，一飲而盡，火辣辣灼裂的感覺從嗓子一路延伸到胃裡。他用手抹了一把臉，順帶拂去眼角的淚珠。
柯宇涵面容呆滯得如同丟了三魂七魄，在他的眼中，徐墨文看到了一層灰暗，和希望撇清了關係，這不是件壞事兒，經過現實的洗禮後，他才會得到重生，徐墨文不打算道歉，也沒有必要。
他只是做了每位父親都會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