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手中……卻仍然有錦衣衛啊!又能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只要他派出探子,就能弄的清清楚楚……“趙志高眉頭緊縮著,他對錢寧做事的分寸心裡還是有底的,甚至包括魏朝的那個楊金山,心裡都有桿秤,哪些事該做哪些話該說心裡都是明明白白的,他唯獨對朱一刀把握不透,這個人做事一向不以常理出牌,不可按正常來估計。(pm)
“閣老,您著相了……”羅金文再次輕笑起來,“那朱一刀為何能如此得皇上賞識,就連馬上要砍頭抄家都能躲過去?就是因為他太清楚什麼事情該做什麼話該說,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了。毀堤淹田這件事兒,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兒捅給皇上。若是此事真的從他口中傳到了皇上的耳朵眼裡,大人您想,皇上還能容他嗎?”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志高。
趙志高的眼中閃出了一絲精光。
不經過皇上的允許,一個小小的千戶擅自跟蹤監視朝廷二品大員,甚至還有司禮監的公公,這都不是件小事。以萬曆的帝王心術,就算是理由再怎麼充分,也是犯了大忌的!今天你能擅自監視朕的臣民,明天是不是就敢監視朕呢?一旦萬曆知曉,第一個想法並不是把浙江的官場攪個天翻地覆,反而是對朱一刀深深的忌憚!解決了那些該死的貪官,下一個就是他朱一刀!
羅金文這一招不可謂不狠。不僅僅打擊了張位的人,而且還順帶著陰了老朱一把。只要他靠著那虛無縹緲的為國為民思想,把這件事兒報知了萬曆,恐怕他的好日子也不會長了。在皇宮大內,尤其是對皇上的鷹犬錦衣衛來說,這種事情是最忌諱的!沒有皇上的聖旨,就算是天下人死絕了天下官貪絕了,他也不能不經允許不經通報就擅自做主。錦衣衛的權利是通天的,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手中的權利是皇帝給予的,皇帝給了,他們就可以大張旗鼓地用;皇帝不給,他們就不能亂來!
跟蹤監視朝廷二品大員,是必須要經過錦衣衛指揮使同意,皇上批准,報司禮監東廠備案,才能進行的。錦衣衛下面的探子,是不可能像傳說的那樣為所欲為的,因為那麼幹第一個感覺到威脅的就是皇帝。而朱一刀僅僅是個千戶而已。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允許朱一刀這麼做的,恰恰就是萬曆自己,因此當老朱把所有的證據,包括幾個人合謀時的穿著,慶功宴時桌上的飯菜,甚至包括寧娘跟魏德安做的姿勢是火車便當都詳詳細細地報上去時——這姿勢是他自己編的,鄧艾沒看清,他自己也很火大——萬曆會是那麼一個反應。他可以允許下面的朝臣鬥個你死我活,甚至可以允許某些無關緊要的地區發生叛亂,唯獨不能容忍,他們從自己的手裡搶走原本就屬於自己的銀子!
趙志高仔細地想了想,望向羅金文的眼神有些欣賞又有些擔憂,這個人實在是太熱衷太喜歡搞政治鬥爭了,讓他進內閣,會不會是一個錯誤?
論起鬥心眼,朱一刀絕對不是羅金文的對手,打麻將他只有輸的份;但要論起對萬曆的揣摩,羅金文絕對不如朱一刀,因為複雜的人總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複雜,萬曆的出發點實在是太簡單:銀子都是朕的。
“皇上要是起疑,定然是從錢寧那條線捅上去的!”陳於壁大步走了進來,“錢寧是跟那個李化龍從淳安回了杭州之後,抓的馬遠。馬遠的這份供狀說不定李化龍就知道!他知道了那張位肯定也會知道,皇上如果真的聽到什麼風聲,就是從這條線來的!”
趙志高看看他,平靜地接過羅金文遞來的茶水:“不會……錢寧為人謹慎,就算是審馬遠也不會讓李化龍在一邊,更不會把供狀給朱一刀看。因為這件事情他倆知道的越多,錢寧自己就越麻煩。他不是這樣的人。”
陳於壁喘著粗氣坐下,端起下人遞上來的茶水一大口喝完,然後道:“閣老,都這個時候了,您還這麼相信他!我怎麼教出了這麼個學生,唉……”
“你是他的老師,但你卻並不真正瞭解他。我瞭解。他的為人我還是比較清楚的,再說了,如果張位知道了這件事,那浙黨,魯黨跟湖黨不會沒有反應。尤其是浙黨,這麼大的事情,他們不會不知道,更不會沒動作。”趙志高說著,慢慢站了起來,在羅金文的攙扶下走到門口,兩眼深深地望著星空道,“一切等到錢寧來了,我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他這個時候也該到了啊,去問問門房,他一到,立刻領他來見我。”
陳於壁看看羅金文,搖了搖頭道:“我剛問了本府的門房,他不會來了。事情都已經昭然若揭了,閣老,您也就別心存舊唸了,人都是會變的!他在浙江這麼久,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封疆大吏,還會心甘情願被咱們隔著千里指揮?浙江那地方,山高皇帝遠吶……”
這最後一句話讓趙志高猛然轉過身,炯炯有神地看著陳於壁,若有所思地又回到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錢寧怔怔地站在門口,眼中浮現出的是傷感,心中湧起的是苦澀!
看著心事重重面色赧然的錢寧,門房的心中也有些不忍:“反正明天大人會跟首輔大人一起去見皇上,有什麼心裡話,不如明天見了面再說吧……”
錢寧極為失落地搖了搖頭:“多承好意……方便的話,就請轉告老師一聲,有些話……等到明天再說就晚了……”說罷把手裡的一個精緻小荷包遞給了門房。
門房重重地點了點頭,卻把手裡的荷包又還了回去,面色也肅然道:“錢大人放心!我一定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