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漫不經心的態度,讓芙蘭有些鬱悶,只好按下這個話題不提。
但是,儘管口中不說,她已經記住這個人了。
哥哥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咒罵,惹起了她發自內心的惱怒,甚至比自己遭到了辱罵還要生氣——至於對方這種咒罵到底有沒有道理,她就懶得去分辨了。
強壓住的怒火之後,她又重新掃了文章末尾一眼。
混賬東西,別以為躲在外國就可以胡說八道了,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以後遲早要讓你好看!她暗暗對自己說。
“夏爾,現在你可出了大名了。”特雷維爾侯爵接過了話頭,“不過,這也讓你成為了眾矢之的,以後一定要小心提防那些明槍暗箭,明白了嗎?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千萬不要過於自鳴得意。”
“是的,我知道的,爺爺。”夏爾馬上點了點頭。“我會小心注意,決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偷襲我。”
爺爺的暗示,夏爾完全能夠領會——明槍是從前方刺過來的,雖然可怕但是至少可以防備,但是暗箭卻是從自己後方投射過來的,叫人防不勝防。尤其是在這種對己方有利的形勢下,同黨的嫉妒心比敵人的仇恨甚至要更加可怕,尤其是在夏爾在同黨內還有不少敵手的情況下,更加是如此。
“嗯,這樣就最好了。”看到夏爾如此不驕不躁的樣子,老侯爵也放心了不少,“以後一定不要驕傲自滿,記得多聽聽別人的意見!處於你這種地位的人,最大的敵人只是自己了……”
“這是當然的了,您還不知道我嗎,爺爺?”夏爾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笑了起來看著自己的爺爺,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再說了,能夠得到特雷維爾元帥的指點,是一種難得的榮幸,我怎麼會覺得厭煩?”
“嗨,還在我面前提這個幹嘛!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得到了元帥的封號又能怎麼樣呢?”老人笑著揮了揮手,但是神情之間自有豪情,顯然並不像口頭上那麼不在乎這個頭銜,“只要你們都能夠過得如意,這個頭銜對我可有可無。”
“這可不像是元帥說出的話。”夏爾仍舊微笑著,“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榮譽,您卻說得好像不值一提一樣。別忘了,到時候,您可是會在全軍的代表面前被總統封為元帥呢,這可是難得至極的榮譽。”
“榮譽是好東西,但是對我來說比不上你們。”老人十分真誠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和孫女兒,“夏爾,我的功業已經到了頂了,再走也走不到哪兒去了,而你卻還年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我真希望能夠親眼看見你走到最頂峰!”
“那您一定會看到的。”夏爾篤定地回答,“您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養身體。”
“是的,你會辦到的,我絕對相信。”老人長嘆了口氣,然後突然提高了聲調,“拿破崙帶人衝進五百人院的時候,一時還猶豫躊躇,說了一大堆讓人害臊的語無倫次的話,沒關係,這是因為他當時沒經驗……但是,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讓他們明白,是我們不可動搖的意志摧毀了他們!”
特雷維爾侯爵好像來了興致似的,突然拿起餐刀向前比出了一個刺擊的手勢,“……誰不服從就朝誰開槍!”
“我先替他們默哀吧。”夏爾笑著回答,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話說回來,那天我們拜訪總統的時候,蘇爾特元帥也是這麼說的呢,他說我們要流血,一定要流血,只有流血才能鎮住這個反覆無常的民族和國家。”
“畢竟是當過首相的人啊,蘇爾特這個老傢伙其實真是不錯!只可惜做了我們的對手。”老人低下頭來嘆了口氣,“聽說他現在的身體很不好,怕是這一兩年就要故去了吧……”
“聽醫生說大概就剩下一年的壽命了。不過,正如您所言,他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夏爾同意了他的看法。
“那就按他的說法……”老侯爵拿起了酒杯,飲下了猩紅的酒液,“流血吧!”
在少女的注視之下,祖父和兄長神態自若地交談著,因為習以為常的緣故,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東西有多可怕、多麼無所顧忌,他們甚至都沒有想過,他們的語氣、他們的態度,會在多年間給這位少女帶來多麼大的影響。
在他們眼裡天使一樣純潔善良的芙蘭,又怎麼會被一直以來他們不經意間灌輸的“只要達到目的,一切手段都是好的”的信條所汙染呢?貴族家庭一代代的潛移默化,又怎麼可能偏偏對她一個人失效呢?
親情總是會遮蔽人的雙眼,使人看不清想不到擺在面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