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厲雪竹將兩個孩子送到秦氏府上,才剛轉身要上車的工夫,卻見一個府裡內宅伺候的小丫頭急急跑上前來屈膝一福:
“厲姑娘且留步,老夫人有請。”
“啊?”
厲雪竹不由一愣。
——秦氏年逾花甲,在京城閒居多年,平時也不怎麼見外客,今天主動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那位老太太可是位傳奇人物。年輕時替亡夫領兵打仗,曾跟彪悍的韃子兵近身肉搏,帶領官軍在西北戈壁打過幾場十分艱苦的硬仗、立下戰功無數,素有‘鐵娘子’之稱。哪怕如今幾十年過去,也仍在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厲雪竹的腦子飛快轉動,猜想著所有的可能性:難道是放在興榮錢莊的銀子出了問題?……應該不至於吧!接手錢莊的厲景凌雖然是個外行,但興榮畢竟有這些年的根基在,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不是說倒就會倒的。
身份相差懸殊,那位秦氏老太太又是軍人,待人向來嚴厲。冷不丁被叫到跟前回話,竟是叫人有點緊張。厲雪竹下意識整了整衣裙,抬頭望了一眼醒目的‘敕造鎮國將軍府’金匾,深吸了口氣、定定神,這才拎起衣裙、抬腿邁過高高的朱漆門檻,隨那小丫鬟往內宅裡去了。
畢竟是皇家賞賜的宅院,按正一品武官的規格建造,自是氣派得很。跟關小朵住那宅子差不多大小,只是庭院裡花草樹木少了些,少了些文雅的書生氣;倒是擺著不少兵器架子和箭靶,儼然如同個演武場一般。
厲雪竹跟著那丫鬟走過長長的遊廊,又穿過兩道月亮門,來到秦氏居住的正房屋裡。就見老太太居中而坐正在吃茶,厲雪竹剛進門,便有婆子在地上擺了蒲團,她便上前磕頭行禮。
秦氏笑呵呵地瞧著她行完跪拜大禮,招手將她叫到身邊來,仔細打量她半天,才說了句:“真好。”
厲雪竹此時緊張得心裡砰砰直跳,雙目低垂。
老太太一擺手,屋裡的婆子丫鬟便紛紛行了個禮退下了。
等了片刻,厲雪竹這才拘謹地望了她一眼,問道:“不知老夫人叫我前來是有何事?”
秦氏看起來滿面紅光,比上次拜訪時的氣色顯得更好了,想來最近身體保養得不錯,舊疾已見大好了。今日她穿了件蒼黃色素錦常服,花白的髮間別了鳳頭枝木簪;比上次見面時略顯富態些,倒是少了幾分凌厲,添了幾分雍容。
她盯著厲雪竹又看了一陣,方才緩緩開口說道:“丫頭,還記得你初次登我家門時,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厲雪竹一愣,答道:“您說,我眼裡有光,心裡有主意。”
秦氏微微點頭:“近來聽說了不少關於你的家事,起初還頗有些擔心,如今一見,你不僅未被打垮,還越發成熟老練了,甚好。”
厲雪竹聽得莫名其妙,也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麼:莫不是指我逃婚那事?
秦氏拉過她的手來,憐愛地放在掌心輕輕摩挲:“京城這些富貴子弟啊,總是覺得只要娶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就是他的,女人的一切也都是他的了,著實可惡得很。”
果然是因為這事。自己的婚姻大事厲雪竹不好妄自評價,重點是跟這位老夫人畢竟不熟,又是晚輩,只得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靜靜等她說下文。
秦氏便又道:“你也莫要怪我老婆子多嘴,那些嫁女兒的父親,也天然就認為兒子比女兒更容易成功,理所應當地就將女兒一手創辦的事業奪走、全部留給兒子,竟也不管那倒黴孩子是不是這塊料!……所以,自從聽說你離京回鄉那日,我便命人將存在銀號裡的全部財產都取回來了。”
這話,雖說都是好話,但厲雪竹聽了卻更覺為難:是該謝謝你拆我兄長的臺嗎?而那畢竟還是我創辦的產業,這訊息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啊……
秦氏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額。”
厲雪竹略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選擇如實相告:“我打算以自己的名義在京城重新開一家銀號,名為女子錢莊。”
“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
秦氏笑道:“最初聽說你家要與林家聯姻,我還在替你惋惜!那林震怕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本以為你會認命走你娘那條老路,沒想到啊……”
這老太太,沒想到雖說是遠在京城,但對於厲雪竹的事卻是瞭若指掌。厲雪竹不由驚道:“您都知道了?”
“嘖嘖,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勇氣對抗整個家族!……所謂自助者天亦助之,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