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奉這次帶她走的路線跟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準確地說,來的時候是在地面上,關小朵感覺一切都還挺正常,就是個普通的衙門而已;而她現在走的這條路卻彷彿是通往地獄一般,越向下越是漆黑潮溼,空氣中瀰漫著與外面的暑熱截然相反的陰冷氣息,還混雜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腥臭味,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呻吟聲或是咒罵聲,令人毛骨悚然。
越往下走,臺階就越是溼滑;由於底下的空氣不流通,味道也越來越重。
關小朵像個膽怯的小孩一樣扯著鐵奉的衣角,大氣都不敢出,小心地挪動著腳步緊跟著他。
看來她之前對這地方的印象完全是錯誤的。
這裡的牢房可不是空的,而裡面關的犯人也與她在順天府和刑部大牢裡見到的犯人不一樣:個個蓬頭垢面、面目猙獰,有的看上去已經關了很長時間,有的肢體殘缺不全,活像地府裡的厲鬼一樣。
鐵奉也不說話,一手拿著火把,始終保持著固有的節奏前行。關小朵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也不敢再看,皺著眉頭、閉上眼睛,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這鬼地方。
“……還沒到嗎?”
“快了。”
鐵奉簡單地回答一句,也不多解釋。偶爾迎面遇到幾名同樣穿著飛魚服的同僚,也是面無表情地各忙各的,彼此之間連個招呼也不打,儼然森羅殿上索命的黑白無常一般。
關小朵的心裡砰砰直跳,暗自想著:我也沒犯什麼事啊?這些日子我始終都是乖乖呆在店裡,手頭上又都是些只有出項沒有進項的賠錢生意,還能招誰惹誰了啊?就算殺人放火也不過就是現在這樣了吧?
要真說是得罪了誰——厲景秋算嗎?可我也不是頭一回得罪他吧?這是手段升級了嗎?一個開賭場的二世祖,能有這麼大排面嗎?可如果不是他,還能有誰呢?……難道又是為了讓鐵憨憨去當錦衣衛的事?哎呀,你們有本事直接跟他說去啊,把我關起來又能有什麼用嘛……
關小朵自從今天早上被順天府帶走時起,見識了三大衙門的各種刑訊手段,早就嚇得魂都飛了,整個腦子都是懵懵的;直到這會兒,在牢房裡剛定了定神,心裡倒是不那麼害怕了,只剩一陣胡思亂想:猛然間就想起蕭義誠臨走時交給她的東西來——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吧?聽他說話那意思,好像是不能讓錦衣衛知道的。
不過,錦衣衛、順天府、刑部,這三個衙門管的根本不是一檔子事啊?順天府主抓京城治安,刑部是管全國大案要案的,雖說到底都不如錦衣衛豪橫、直接就把她帶走了,那些當差的連個‘不’字都不敢說,但憑直覺,這三家同時找她麻煩可能並不是因為同一件事。
——我關小朵何德何能,居然一下子就得罪了三個衙門?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喂。
關小朵心裡各種嘀咕,注意到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平坦,鐵奉好像是帶著她來到一個房間外面,終於停下腳步,開啟一扇黑漆漆的鐵門。
沉重的大門斜開一道縫,裡面倒是燈火通明人影晃動。關小朵整個人都縮在鐵奉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四處打量。
這地方大概就是這座地下監獄的中心樞紐了。
整個房間呈扇形,牆上掛著火把、屋裡擺著火盆,看陣勢倒是跟刑部的審訊室也差不多。她和鐵奉是從扇面上八扇門其中的一扇進入,與此同時,還能見著還有其他辦事的錦衣衛不時地進進出出,而帶著面具的鐵狐就坐在正中的一張書案後面。
鐵狐今天仍是一身黑色打底的官服,頭戴金紋裝飾的烏紗帽,領口露出的那一抹腥紅的顏色,加上那張陰森冰冷的面具,跟這陰曹地府風格的地方倒是挺搭。
現在展現在關小朵面前的詔獄和鐵狐的模樣,倒是跟傳聞十分接近了。
不過鐵狐這會兒正忙著跟一位黑衣的宮女,鐵奉就帶著關小朵站在一旁等著。
關小朵偷偷往那邊瞄了一眼,見那位黑衣的宮女竟有幾分面熟,好像正是上次在鳳和宮見過、名叫蘇翠的,雙手呈上一枚令牌和一份文書:
“晴貴人已經招了,這是口供,請大人過目。”
鐵狐一邊翻看,一邊問道:“供出幾人啊?”
“回大人,共有四名宮女牽涉其中,均已拿獲且招供,已按著宮裡規矩處置了。晴貴人如何發落,等大人示下。”
“既然有身孕了,那舌頭就先給她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