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雀面露尷尬,詭異一笑道:“這也怪不得侯大哥,自古英雄皆如此嘛!哈哈,哈哈……”
眾人聽出他言外之意,忍不住想笑,可一想到這是在朝堂之上,聖顏之下,當下只得強自忍住。
齊帝卻是哈哈一笑,介面道:“朕早年便聽說四大柱國將軍之中,唯侯老將軍最是豪放不羈,唯真名士能本色,是大英雄自風流。此所謂英雄性情爾!”
侯老夫人又道:“陛下說這是英雄性情,可於老身而言,英雄不英雄倒不在乎,他只是老身的丈夫。記得那是二十年前的春天,先夫在外征戰,我和萍兒便回了孃家。小住了一段時日之後,這一天我和萍兒坐著馬車回府,回到洛城宅子天色已晚,一彎新月掛在天際,誰又能想到接下來迎接我們的竟是一場風波!”說著瞧了身旁的老嫗一眼,那老嫗點了點頭。
侯老夫人嘆息一聲,接著道:“我和萍兒下車進了宅子,便徑直往廂房走,誰知管家擋在身前說廂房正在打掃,讓老身先去大堂歇息。我頓時疑竇叢生,又見他面露難色,言語之間吞吞吐吐,不由疑心大起,一把推開管家,和萍兒快步向廂房走去。遠遠便見廂房內燭火搖曳,映出窗來,竟是傳出一男一女的說話聲音來,聽聲辨音,那男的赫然便是先夫。那時老身年輕氣盛,性烈如火,心道夜深人靜,孤男孤女,還能做出什麼好事?!你平日用情不專,四處留情倒也罷了,這次竟然帶到家裡……當下踹門而入——那男的正是先夫,那女的我也認識,卻是府上的一程姓婢女。
“後來老身才知道,原本先夫是奉了先帝諭旨,回京商議軍事。那婢女平日我倒也常見,頭腦靈活,手腳麻利,一向為人貞靜自守,安分守己,絕非輕佻妖冶之人。一番思索,心知此事必是由先夫而起,那婢女不敢違抗,只得順從罷了。饒是如此,我一怒之下,還是當晚將那婢女逐出侯府,送回了海州老家。我和萍兒也沒在侯府停留,當晚又原路折返,回了孃家。”
眾人聽到這裡,不禁唏噓不已。
侯老夫人道:“事過之後,我總覺得此事處置過於剛烈,操之過急,又想起那婢女平日種種好處,不由心生愧疚,但招她回府,卻又是決計不可。當下聽了萍兒的主意,派她帶上銀兩去了海州。半年多之後,又派萍兒去了一趟,誰知她竟然帶回來一個訊息:那婢女剛剛生下一個男嬰,尚未滿月。
“那時我極是震驚,掐指算來,那婢女被逐出侯府之時便已有了身孕,又想著侯府內事向來由我親自管著,家丁婢女男女大防甚嚴,斷無私下苟且之事,想來定是先夫……哎,只是那婢女不敢言聲罷了。震驚之餘,心中一陣歡喜,想著先夫子嗣不興,我又早已過了桃李年華,不論這嬰孩是誰所生,畢竟是侯家骨血。可旋即又犯了難,這嬰孩之事要不要告訴先夫?
“只是那時先夫已回了軍營,不在洛城,我又想著顧全先夫和那婢女名聲,左右思量之下決定嬰孩由那婢女繼續撫養,待到合適時機再將嬰孩之事告知先夫。誰知——”
說到此處,侯老夫人聲音哽咽,泫然欲泣,說道:“誰知後來竟再無機會……後面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先夫中了北魏奸計,一戰殞命,可憐他至死都不知道那個男嬰的存在……更可憐是這男嬰,未滿一歲便沒了父親。”說著已是淚如雨下。
眾人嘆息一聲,不禁向龍少陽瞧去,只見他眼裡晶瑩一閃,分明噙著淚光。
過了半響,侯老夫人平復了心情,繼續說道:“知道那婢女生了男嬰,我又派萍兒拿著銀兩去了海州,對那婢女曉以利害,讓她顧念先夫聲譽,暫且等待,她倒也通情達理,歡喜地答應了。先夫戰死之後,如何處置這個嬰孩,更是棘手。一面是維護先夫聲譽,一面是一個女人拉扯孩子的孤苦,老身實在難求萬全之策。後來跟萍兒一合計,在海州當地找了一個老員外,那老員外姓龍,剛剛斷絃,膝下無子,又家境殷實,衣食無憂,便居中給他們二人牽了線。龍老員外既得美婦,又得幼子,自是喜出望外,因海州位於大齊東部,是以給那男嬰取名“少陽”,即東方之意。哎,斗轉星移,一晃二十年,如今那男嬰已長大成人啦。”說完合上雙眼,長舒了一口氣,悠悠往事似乎都化作一聲嘆氣。
她說完了,整座大殿輕悄悄的,誰也沒有作聲,彷彿還沉浸在故事之中。
過了半響,齊帝一臉恍然大悟之色,點頭道:“噢,事情竟是曲折如此!想不到龍衛率真是侯老將軍之子,怪不得文才武略如此了得,原來是將門遺風!”
忽聽得一人朗聲道:“嫂夫人,此事年深日久,洛城海州兩地又相隔千里,倘若被別有用心之人獲知,偷樑換柱以求富貴,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