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棟高中畢業那一年已經十八歲了,姐姐劉草二十二歲,哥哥劉樹也二十六歲了。
劉樹參軍的夢破滅後,只能安心務農了,從那時起,他就變得很憂傷,每天總在自家門前的土坡上吹著笛子,壓抑的笛聲在黃昏時分瀰漫著。
劉草回家務農也有幾年了,農民的孩子沒什麼出路,高中畢業後只能是在家務農。姐姐高中畢業後,參加了縣醫院赤腳醫生的培訓,培訓完了,並沒有工作可幹。大隊的衛生室,赤腳醫生的名額也已經滿了。能幹上赤腳醫生的人,都是和大隊革委會胡主任沾親帶故的。劉草攀不上這樣的關係,只能回家務農。但姐姐對醫生這一行是熱愛的,她有事沒事都要去山上採些草藥,放在自家院子裡晾曬,然後就這個嚐嚐,那個聞聞。她在精心地守護著這些草藥,彷彿守護著自己的理想。
劉棟畢業了,也沒事可做,只能和哥哥、姐姐一樣去田裡勞動。那天,他找著一把鋤頭準備去勞動時,被劉樹一把拉住了:弟弟,你不能幹這個,你要去當兵。
劉棟很沒信心地說:萬一我要去不了呢?
劉樹就鐵著臉說:你一定要去。
哥哥說完這話,轉過身默默地走了。父親去世後,家裡的大事小事都是哥哥說了算。
晚上,母親王桂香回家時,劉棟把哥哥的話學說了一遍。此時,劉樹又蹲在外面吹笛子,他吹的是《社員都是向陽花》,一首挺歡快的曲子,卻被他吹得如泣如訴。
王桂香望著劉棟:聽你哥的,他讓你當兵,你就去當兵吧。
劉棟說:我真的能當上兵?
王桂香點點頭:聽你哥的。
一轉眼,徵兵的日子又到了,村子裡的牆上、樹上,又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標語。標語十幾年不變,還是“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之類的話。
那天,劉樹從外面回來,手裡提了兩瓶酒,還有兩盒糕點。他把那些東西放在屋裡,衝王桂香說:媽,晚上你領著弟弟去找胡主任。
哥哥要當兵那會兒是胡主任管,現在仍是胡主任管著,此時的胡主任已經五十多歲了。
王桂香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又看一眼劉棟,就衝劉樹點點頭:老大,媽聽你的。
那天晚上吃過飯,王桂香就領著劉棟去了胡主任家。胡主任家很氣派,寬敞明亮,院子很大。胡主任的兒子胡小胡正在院子裡騎腳踏車,他把腳踏車騎得跟玩雜技一樣,一邊騎,一邊吹著口哨。胡小胡和劉草是同學,已經畢業好幾年了,他一天農活也沒幹,整天就騎著腳踏車,叼著菸捲滿世界閒轉。在這個村子裡,大人們不正眼看他,孩子們也不理他,大家都說他是個“二流子”。
胡小胡見王桂香領著劉棟來了,就從腳踏車上跳下來道:咋的劉棟,你也想去當兵?
王桂香就說:小胡哇,你爸在家嗎?
胡小胡大咧咧地說:在呢,你進去吧。
王桂香提著東西進屋了,劉棟沒進去,他留在院子裡和胡小胡說話。
胡小胡說:劉棟,你想去當兵啊?
劉棟點點頭。
胡小胡不屑地撇著嘴:當兵有啥意思,我要想去早就走了。當兵又提不了幹,過兩年還不得回來。前村的趙小四,當了五年兵回來了,現在連個物件都找不到。
劉棟輕輕地說:我想去試試。
胡小胡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聽我的話,在村裡等著招工吧,當個工人不比當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