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趴下不知有多少次,從幾個嗜血的粗漢腳前爬起,絲毫感覺不到痛,因為心底有更深遠的痛楚,皮肉早已被麻痺。他表情堅毅而冷峻,明知道這樣的表現在秩序混亂的監獄必定死路一條,可他偏偏揚起泛著血絲的嘴角,嗤笑出聲,說你們的拳頭怎麼像個娘們那般無力。幾個粗漢因為驚訝而稍作停頓,緊接著又是一番密集的拳腳,口中高喊著叫你嘴硬,準備好做伺候一堆爺們的娘們沒有……”
“這麼重口味!”段一念著徐菲帶來的手稿。“不過文筆真的太美。”
“有多美?”徐菲問。
“美如其人。”段一隨口答上,卻感覺這簡單的對白有那麼一絲絲調情的意味,就低下了頭,避開徐菲變得灼熱的目光。
“你快告訴我裡面的情況是不是這樣?”
“你的非主流小腦袋想多了,受歐美的不良影視殘害不淺。”段一說。“這裡的監獄大家都忙著做思想改造,裡面的生活比外面還有序。”
有那麼漂亮時髦的大學女生探監,段一被眾人羨慕不已。徐菲還為段一帶來各種書籍,段一飢不擇食,基本兩三天看完一本。
過失殺人,三年的刑期足以毀掉一個大學生的青春。
如果積極改造那也未必。
然而,他已被開除學籍,這種可能已徹底失去。
被冰冷鐵窗隔絕的世界,空留無盡的孤獨和空寂,唯有文字和思索能夠抵禦這一切,而孤獨和空寂反過來加強了對文字和思索的專注。段一要麼懸樑刺股地苦讀,要麼不知疲倦地奮筆疾書。過程中以適時的練武調節身心。
每一次放風,段一都會獨自一人靜靜而持久地仰望蒼空,看白雲蒼狗的無常,偶爾閉目諦聽微風的低語。他不見有絲毫囚禁的困擾,儼然超凡脫俗的高人。而他如此年輕,長此以往,如此這般的表現僅留給眾人性情孤僻的假象。
一點都不奇怪,那位過失殺人的少年,不可能具備侃侃而談的性情,且傳聞稱他武功高強,眾人也樂意敬而遠之。
而同樣,另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也有位將自己完全孤立的老者。老者沒有聚焦的眼神似乎穿透蒼空,落入宇宙萬丈深處。
段一不是那麼安分的耳根,總能捕捉眾人的一些片言隻語,他從別人的閒言碎語中得知,那老頭是瘋子,時常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段一併不認同,估計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瘋子,沉默不語比胡言亂語瘋得更徹底。
有一次段一與老者同處偏僻角落。
“其實監獄根本囚禁不住人,”老者說。“真正囚禁人的是生不逢時的人世。”
段一不禁側目,這話怎麼能夠出自一位瘋子之口,不過富有哲理的話多半是出於瘋子之口。沒錯,曲高和寡的世外高人都是瘋子。
“你說什麼?”
“我隨時可以出去,監獄根本關不住我。”老者說。
估計他久經孤獨,只是隨便聊聊天,至於所聊的內容,在這被限制自由的場所真的無關緊要,段一想。
“你也覺得我是瘋子?”老者不悅地詰問。
“沒有,”段一說。“你只是太過孤獨,大家都太過孤獨。”
大家都太過孤獨,老者沉默不語,但是這並沒有冰釋自己是瘋子的嫌疑。
“你還是認為我是瘋子對嗎?”
“現在回答是與不是都不會讓你滿意。”段一說。“關鍵在於你是還是不是。”
“很聰明的年輕人。”老者說。“我關注你很久了,你眉清目秀,筋骨驚奇,是個千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
“好吧!”段一不太喜歡不著邊際的閒聊,正要轉身離去,卻被老者順勢挽留的手推得趔趄趴地,他全然不覺這一切是如何發生。
“你一定還在受小李飛刀所困擾吧?”背後傳來老者陰冷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