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歷天正一十四年,七月初七。
黎城西北十三里外亂葬崗,一如既往重霧疊瘴,屍臭熏天。
迷濛了兩天兩夜的雨終於在夜幕降臨時停了下來,天穹之上一輪明月撥開雲霧,眷戀了這處陰森之地。
雨下了兩天,祁鳶也在亂葬崗裡躺了兩天。
原因還是九天前,凰仙一族鎮守六百年的白冥幽谷出現異動,祁鳶受命前去檢視,與那裡鎮壓的惡獸鬥了七天七夜,惡獸壓住了,她自己也帶了一身大大小小的傷。
禍不單行,祁鳶在回赤霞鎮時經過人間上空,被突如其來一道青影撞下雲間,這才掉在了死人堆裡,如果不是生來仙身,恐怕早就加入“亂墳幫”了。
也可憐原本曬曬太陽就能好的傷,碰上人間初秋的連陰雨,還在陰氣這麼重的地方,愣是一道也沒有癒合。
想到這裡,祁鳶不禁在心中暗罵那道莽撞青影,雲層之上超速飛行,肇事之後還溜之大吉,不負責,真是不負責!
等了兩天,月光照在身上的時候,祁鳶鬆了一口氣,凝神采了一些月華,才終於有力氣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
坐在平坦的土地上,雖然還是溼漉漉的,好歹沒有死人身上那麼黏膩噁心,縱是祁鳶這種能和惡獸鬥上七天七夜見過世面的“大人物”在屍堆裡躺了兩天,回想起來也不免要吐個昏天黑地。
這邊正吐完,身後傳來一陣低吟,聲音極小,似是把一切痛都咬在了齒縫之間,聽得人越發揪心。
祁鳶嘆了口氣,回身從一堆死屍中拉出來一位臉色比較好的。
說是臉色比較好,其實除了他的眉頭還能皺起來,其他的和那堆屍體也沒有什麼不同了,面色同樣灰白,周身死氣環繞,連魂魄也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一動不動。祁鳶將他拖到一塊乾淨的地方,想了想,又從別家身下扯出一張破席子,選了乾淨的一面朝上,將這人又拖了上去。
這麼一番下來,祁鳶也終於想起來自己身上還帶著傷,累癱在那人的身邊。
許是壓抑久了,月神今夜格外賣力,如緞的月光撒下來,將身邊人的輪廓照得更清晰一些。這人長得還算俊俏,一雙眉毛就算皺著,看起來也比尋常男子要柔和一些,祁鳶看了一會兒,忍住了上手撫開皺紋的衝動。
就在一個時辰前還為他的喋喋不休頭痛不已,現在倒是安靜得不想個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