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是為了殺言離憂而來嗎?夜凌郗這才意識到與自己綁在一起的人究竟有多麼重要,重要到有人不惜追到遙遠的北疆來傷害她。
夜凌郗不是個只會打架的魯莽女子,她明白敵眾我寡,硬闖絕對行不通,乾脆調轉馬頭朝無人的一面馭馬飛奔,疾馳中仍不忘仔細觀察周圍情況。稍稍拉遠距離後,夜凌郗猛地一扯韁繩拐進一處凹地,手起刀落割斷捆住二人的繩子,言離憂從馬背上滑下,噗通跌入凹地柔軟的草叢中。
“我去把那些人引開。離憂,你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回來找你,聽見了嗎?”夜凌郗放心不下頻頻回看,直至追擊者的馬蹄聲漸近才一咬牙狠心離去。
越來越輕的馬蹄聲敲打著言離憂耳膜,昏昏沉沉的頭腦時而回蕩轟然鑄炮巨響,時而回蕩夜凌郗仿若虛空中傳來的話音,然而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覺,就連自己是不是真的逃離死境都無法確定。
渾渾噩噩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言離憂慢慢睜開眼,渾身劇痛猶在,腦子卻清醒許多。
天色已經將近傍晚,赤色雲霞如烈焰磅礴,掛在天邊耀眼奪目。掙扎著從凹地中爬出,言離憂躲在草叢裡瑟瑟發抖,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讓她面如白紙,全身無力。
夜凌郗還沒有回來,是出事了麼?言離憂試著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劇烈頭痛卻不停干擾著她,低頭簡單檢視,身上除了大大小小被土石衝擊的傷口外,還有不少處輕微骨傷,最嚴重的算是腦後一處磕傷,不過血已經自然止住,大概問題不嚴重,至於是否有內傷暫時不得而知。
這個樣子返回軍營合適麼?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再次遇襲。
儘管對回到戍邊軍大營有些擔憂,言離憂還是不願在這裡停留——她很擔心夜凌郗,那樣重情重義的人不會拋下她不管,既然沒有回來,那麼極有可能是遇到危險了。
耳畔傳來細微流水聲,言離憂摸索片刻,發現距離凹地不遠處有一條河,河面也算得上寬廣了,只因風平浪靜不易被人發現。掬起一捧河水洗去臉上血汙,放手時,言離憂猛然看見水面倒影中多出一道身影,眼角餘光掠過,冷劍寒光,血色滴刃。
言離憂沒有立刻躲避,而是不動聲色假裝沒有發現,又捧起河水靠近面頰。
許是想要留個活口,站在言離憂身後的人並沒有趁機動手,然而就是這一瞬息給了言離憂機會,手掌忽地高抬,一捧河水盡數潑到身後那人身上。言離憂動作不停,飛快拔出煌承劍轉身,橫向掄起朝那人刺去,誰知還沒等靠近就被那人擒住手腕。
“找死麼?”淡漠低語帶著些許不耐。
言離憂僵住,眸子裡映出不算熟悉亦不陌生的身影。
“溫……墨情……?”
名字被分開來唸總覺得有種曖昧感覺,溫墨情微微皺眉,放開言離憂的手腕後退半步:“總算找到你了,還好有它指引。”
溫墨情怎麼會在這裡呢?惑然目光順著溫墨情手臂移向手掌,言離憂忽而氣息一滯,瞳孔緊縮。
在溫墨情寬大手掌中,一條染血紗巾靜靜躺著,原本沉穩凝重的紅色被慘烈血汙浸染,已看不出原本顏色。那條紗巾言離憂並不陌生,從不塗脂抹粉、穿金戴銀的夜凌郗只愛那條哥哥送的紗巾,或是繫於頸間,或是掖在腰裡,從不離身。
疑問、線索、頭痛欲裂紛紛湊到一起,有什麼想法在言離憂幾欲炸裂的腦海裡穿梭,似是清晰,又摸不清道理。
溫墨情不該在這裡,可他偏偏出現於眼前,拿著去求救的夜凌郗的信物;且看他手中長劍滴血,應是剛剛割斷過誰人性命,又聽他說什麼“總算找到你”,於是最初那夜被漸漸遺忘的記憶又呼嘯襲來,用驚恐將言離憂徹底湮沒。
他是溫墨情,是定遠王妃之子,是那夜冷酷地說要殺她無數次的男人,如今,他終於要再次取走她性命嗎?還有夜凌郗,夜凌郗呢?她剛剛結拜過,發誓永不離棄的姐妹呢?
那紗巾之上,可是夜凌郗悲哀的鮮血?
一聲淒厲慘叫沖天繚繞,劍光迅疾掃過處,溫墨情錯愕後退。
就在溫墨情躲避煌承劍突然襲擊的剎那,言離憂毫不猶豫向後仰去,撲通一聲,平靜河面濺起蒼白水花無數,等那片水花與嘩啦啦聲響散去,已不見言離憂半點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