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窮卻也安康。沒有富足高貴的養料,他喝著自然的奶水成長。三歲便懂幫父親拾柴,替母親做飯。四歲便可獨立出入山林,砍柴狩獵。五歲那年,皇族動 亂。據說皇親艾氏一族,不滿出生便繼位的太子宴,舉兵造 反。戰火雖只維持數月,卻牽連城中無數百姓。
他父親那日若不去城裡給他添件入冬棉襖,便不會死於那場非命。他母親若不是悲傷過度,亦不會捨棄年幼的他而去。他若不是偶然失神,掀翻爐灶,那場大火也不會熊熊燃燒,奪去他最後一片遮陽之瓦。
烈焰中,他似乎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斜躺在瑤池畔,玩弄手中一枚藍亮明珠——天地神珠。閃著銀光的睫毛半遮略微疲憊的雙眼,泛藍的唇微張。銀絲三千拖滿一地,半遮半掩那具幾近透明的女子完美之軀。瑤池中,一粉裙女子踏浪騰翻,鳳飛天舞於雙龍中……這樣奇幻之景為何深存於他腦海?
幾近死亡時,才得以看見?
“一凡!”是她衝入火中,呼喊著他的名字。
“姐姐?!”
那五歲孩童趴在燃燒的斷木下,無辜哀傷卻堅強地用最後的生命力,回應她的呼喊。
“別怕!一凡!”
她踢開斷木,抱起他衝出火海。
之後十年,他和她在叢林裡度過,不曾記得過去,不懂規劃將來,只知道有個姐姐,叫鳳莞。她教他讀書寫字,琴棋書畫,如親人般疼愛著他。花開花落不計年,可他歲歲增長。
“姐姐,還需多久,我才能如你這般行走?”那日他終於鼓起勇氣問她。
“一凡的脊骨不過受點損傷,過些日子會好起來。”她重複著答案。
“呵呵,姐姐,不要再騙我。已經十年了,我不再是小孩子。”
不錯,時過境遷,如今的他若是能直立行走,會比她高出半個頭。她豈會不留意?只是她非神醫,這凡胎脊骨重創之下,要恢復原形,談何容易?京城不是沒有見過江湖醫道,針灸藥劑無數,他亦心知,因而遲遲不敢多問,一等便是十年。
“今夜月色甚美,不如聽姐姐彈曲?”她岔開話題。
他笑著點頭。青澀年少的俊容早已顯出一凡曾經的容顏,略微凸顯的顴骨,雙眼不大卻不乏犀利之光。她怎會忘?一曲藏眷戀,眉宇寄相思。可惜時不對生,他如何能懂?
那夜月色確實很甜美,她似昏睡不醒,待找回意識時,他已消失不知去處。
“姐姐疼我不輸生之父母,怎奈十年光陰虛度。我若不離,姐姐怎能尋得歸宿?待我他日有成,定報姐姐十年不棄之恩。”
那是他留給她的隻言片語。
她尋遍大江南北,繁城小鎮,卻找不到他的半點痕跡。一個五歲開始便無法行走的凡人,能去哪裡?
……
長跪佛像前已是第三日。日出日落,來往進香的人們照常。小僧侶只是在她身側多加一個坐墊給過往還願者,不再催促,由她任性。水食按時送到她身前,按時原封不動撤走。似仁義做盡,生死卻由她意。
第四日,寺廟大門緊鎖,每日按時開門的小僧侶不見蹤影,更不見進香人群,唯有落葉無數窗外沙沙風響。她意識到異樣,猛然起身欲離開寺廟。五個僧侶忽然從空飄落,把她圍至其中。
“女施主請留步,今日寺外不宜逗留。”一僧侶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