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頭髮就像水草一樣在血水中來回蠕動,就如同隱藏著成千上萬噁心的肉蟲。不一會兒,血灘中央部位開始汩汩地冒起了血泡,這讓秦伯乾忽然想到了自己當年在國營企業裡做大鍋飯時,煮沸的熱湯在大鍋中央冒泡撲騰,這一切恍如隔世。
那一大把常常的頭髮從血泡中湧出,形成一個人頭形狀,然後漸漸地拔高,最終,變成了一個女人的體態。這女體身形婀娜,只是四肢的方向有些怪異,彷彿是把一個拆散的木偶重新草草拼接好,沒等膠水凝幹便開始操縱了一般,在關節移動時身體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怪聲,腦袋和手腳都有些搖搖欲墜。
那女人邁出步子,拖著扭曲的肢體,向這邊一抽一抽地走來。秦伯乾嚇得無法自制,舉起槍,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瞄準。他已經有過一次誤射,唯恐是產生了幻覺,萬一再殺了人,就算警察那方面還能被壓下,自己的手下也會不滿的。
頭髮陡然間呼拉一下掀起,一張被放到烤箱或者微波爐經過高溫處理的臉孔展現在秦伯乾眼前。也許她曾經很美麗,但此時此刻,她的一雙眼珠猶如在濃湯裡面油炸過的蝦球,略微突出眼眶,沒有了鼻子,焦黃糊爛的腮幫下面嵌著一套猙獰無比的牙齒,每走一步,牙齒間縫隙都被風帶出了“呵呵”的沉悶低鳴,並冒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秦伯乾狂叫起來,連連開槍,可子彈穿過了那實際上透明的女人,打在了牆壁上,火星四濺迸射。他想起了農村老家的長輩說過,鬼魂本身不具備現實的殺傷力,但它會利用人心底最害怕的東西製造更加誇張的幻覺,使得心理素質差的人精神趨於崩潰,甚至出現了自殺。自己的意志還算堅強,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是這個城市黑暗面的領袖,是不會被輕易嚇倒的。
可儘管這麼想,他的手臂卻不聽使喚,那女鬼已經到了眼前,扭住了他的手臂——他也完全清楚這都是幻象,是自己將自己的手臂扭轉過來,用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殼。
秦伯乾絕望而沙啞地喊了一聲,已經準備被她拖進地獄。可那女人似乎驟然受到了什麼刺激,發出一聲尖銳無比的怪叫,這聲音不是來源於真實的鬼怪,而是從電腦筆記本上發出的,那女人就像被分批傳送的檔案,一點一點如沙漏般消逝不見。
秦伯乾顫抖著半天,這才想起去拿電話聽筒,但他沒有去拿桌子上的內部辦公電話,而是掏出公文包裡的手機,縮在沙發一角抱著脖子摁鍵。
“錢……錢紅偉!你認識的人多,馬上幫我找個懂風水會驅邪的大師來!”
“秦總,你怎麼信這個?你……”
“別他媽廢話!你還記得市長也請過大師算過前途嗎?”
“譚市長那麼迷信,加上上次白金東事發,他也有份,為求個心安,當然了……再說,給市長算命的大師,不就是個外國人麼?也不過是比在街上擺攤的大師強點的江湖騙子罷了,難道外國的驅魔人就比中國的半仙強些了?哪能真有人可以看破天機?再說秦總,咱們這棟樓開工前都請過不少人看過,都說沒問題啊!”
“你懂個什麼?我找的不是風水先生那麼簡單,是找可以直接降妖除魔的真人級別的!行了,幫我約他……不!我親自打電話!你在下面開車等著,晚上我要請他吃飯!”
城市的另一角,一處破舊的爛尾樓裡,那什明顯地周身一抖,南應龍心領神會地問:“怎麼樣?召來了嗎?”
那什擦了擦額頭的汗,回過頭來:“真的不容易。這腦電波可不一般,用你們亞洲人的話講,真是怨氣十足……甚至有自己獨立的活動意向,不完全受到死亡地的束縛,也就是說,超脫了地縛靈的範疇,而且還能在簡單目的的驅使下前往某個地方……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弄過來哦……快來了,你等著三根蠟燭都熄滅了之後,那邊那根燃燒出藍綠色光暈的時候,你有什麼話就可以直接問了。連我的翻譯在內,最多隻能支撐一分鐘。”
南應龍感激地說:“多謝你了!”他一向性情漠然,要不是為了生命中的摯愛,永遠也不會有這麼激動的表現,“那……那你能往遠處走走嗎?我怕她看到陌生人,會有敵意……”
“好吧,不過我不能離開,我還得為你翻譯,我就站在大堂外面吧。我現在很虛弱,一個普通人想要殺我也不難,要是出門遇上你們的人,那就真的非死不可了,所以我絕對不能離開……”
南應龍本想解釋說,像你我這種人一般情況下每個城市能分佈一個到兩個就很不容易了,但考慮到他冒著生命危險為自己付出甚多,也就不便再攆他走。
不一會兒,佟多的影象就如同茶壺上的水蒸氣嫋嫋地聚合,漸漸穩定在骨灰盒的上方。
“佟多……”南應龍壓抑著洶湧欲噴的激動,顫聲說:“我是南應龍……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