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蘭達•德林公主的廳堂是一個寬闊的方形房間,牆壁由青石砌成,上無裝飾。廳內有四扇高大窄窗,面向四個方向,與其他房間不同的是,窗戶上沒有厚重的窗簾隔開光線,因為索蘭達不喜歡阻礙與遮擋,她總是直面最刺眼的陽光。大廳中央有一張由上好黑曜石雕成的巨大長桌,桌上擺放著等桌大小的沙盤,呈現出歐洛普斯大陸所有的河川山脈、堡壘城邦、湖泊森林,等等等等,鉅細無遺。
長桌的盡頭,正在擺弄砂騎國騎兵的人穿著緊身皮衣和棕色棉質長褲,臉上毫無表情,因為他所有的表情都被那一臉濃密的絡腮黑鬍子蓋住了。索蘭達一進門,他便抬起頭:“剛剛收到的訊息,他們把他轉移到狼牙堡去了,並在那裡增加了兩個百人隊的兵力。”
“是嗎。”顯然,索蘭達的注意力沒在那沙盤上,“我們的機會來了,科曼。”機會來了,也就是說麻煩來了。科曼抬起身,看向他的公主,這一回,她又闖什麼禍了?“我把凡妮莎推下了廢塔,想像摔死我父親那樣摔死她,可是她飄到一半就消失了,我還想推伊麗婭來著,可那丫頭哭的像只待宰的小母雞,把我的興致都搞沒了。”
“你被人看到了嗎?”科曼皺起了眉頭,“你不應該留活口。”
索蘭達斜了科曼一眼:“沒有屍體,就不算謀殺,我沒必要再去滅另一個妹妹的口。”
不,科曼心想,她會出賣你,就像你的母親出賣你一樣,“那麼,這跟我們那可憐的‘機會’有什麼關係?”
索蘭達沒理科曼的揶揄,走到長桌盡頭給自己倒了杯發酵馬奶酒,一飲而盡:“我臨走時扔了一把刀在塔裡,那是砂騎國的刀,彎柄銀鞘。凡妮莎短時間內應該不敢露面了,她知道我在等著她,這段時間我們正好可以大做文章,說砂騎國擄走了盛夏國的公主,這足以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她瞪了一眼科曼的大鬍子,“等我帶兵跨過迷霧森林,我一定親手把你的醜鬍子剪掉。”
科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我發過誓,不救出菲尼克斯絕不刮鬍子。”他生得肩膀寬闊,四肢健壯,有著戰士的身材,面板經烈日長期曝曬,堅硬如鐵,雖然還不到二十歲,已經長得比一般騎士高大了。
聽到這話索蘭達眼裡竟泛起了一瞬間的哀傷,語氣裡透著從未有過的柔情:“菲尼克斯。當然,我也愛他,不過體現的方式與你不同,”她略帶責備地看著科曼,“你總是埋怨我不回去救他,可這事急不來。”
“我和你不一樣。你有母親、有家人——雖然你幾乎把他們都弄死了——可你還有血狼騎士團,有軍隊,有你將要統治的臣民,而我只有菲尼克斯和你。”
“得了。”索蘭達不耐煩地揮揮手,彷彿哄趕縈繞不去的蒼蠅,“我沒時間聽你的兒女情長。想要救出菲尼克斯,先得跟我去見我母親,時間緊迫,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女王正在長弓廳宴請酒谷國的客人,絕冬城的各位諸侯也在。”科曼習慣了公主的蠻橫,面無表情地盡心提醒。
“那樣最好,那些該死的爵士們不喜歡我,卻愛我那蠢妹妹愛得要命,如果我以凡妮莎的名義發動戰爭,相信他們大多數都會站在我這邊。叫我的血狼騎士們準備好,是時候亮出獠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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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酒谷之國特使舉辦的歡迎宴,已經進行了整整三個鐘頭,絕冬城的長弓之廳裡氣氛熱烈,四溢著烤肉和剛出爐的麵包所散發的香味,大廳裡有位歌手正撥弄豎琴,高唱歌謠,然而在蠟碟碰撞和酩酊交錯的喧囂覆蓋下,他的聲音根本聽不清楚。
克蘿伊女王端坐在王座之上,鑲滿寶石的王冠襯著她棕紅色的長髮,閃閃發亮。女王年過三十,有著豐厚的額頭和上揚的嘴角,這使她看起來高貴和仁慈,歲月的指痕抹過她的臉,削去稚感和幼嫩,增添了成熟的韻味,女王是個有品味的人,知道如何妝點自己,此刻她穿著質地考究的絲綢長裙,即高雅華貴又不奢靡造作,尤其是頸間那串翡翠項鍊,和她明亮的碧眼搭配得完美無瑕。
我永遠不會穿成那樣。每次看到女王高坐在寶座上,索蘭達都像被沙蠍蟄了一下,曾經,她是多麼依戀自己的母親,可現在,她卻對她恨之入骨,她算什麼母親呢,把美貌給了凡妮莎,把乖巧給了伊麗婭,留給我的卻只有背叛。
母親啊母親,你也會收到我的禮物的,很快。
索蘭達撥開衛兵的阻擋,衝到王座前,勉強向女王行了個屈膝禮,然後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焦急地喊道:“陛下,凡妮莎被砂騎國刺客擄走了!”
女王正舉杯向長桌盡頭的酒谷之國特使致敬,聽到這話險些扔掉手中的銀盃,“你說什麼?”
大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緊接著,有人發出笑聲,是塞德利克爵士:“諸神派我們的好公主來講笑話嗎?砂騎國與我們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我們這邊的護盾不開,他們永遠也別想過來,我的公主,難道你忘了嗎?”
“哦是啊,我怎麼會忘記,”索蘭達逼視著塞德利克的眼睛,“我的好父親就是被砂騎國從迷霧森林邊緣給擄走的,他們不但過得來,還能帶回一兩塊小甜點呢!”她的揶揄令塞德利克難堪地閉上了嘴,她心中得意,對在座的每一個人說,“當初,魔法師們為了設制迷霧森林的護盾傾盡了所有法力,最後連可敬的大法師卡米奧都付出了生命,可結果呢,護盾夠長卻不夠高,連一隻小小的鴿子都可以輕鬆飛過。現在,誰又能保證砂騎國的那幫強盜不會製造出更加先進的飛行機器,來偷走你們的牲畜、小孩、女人、甚至是王座!”她瞪向女王。
“夠了”克蘿伊女王將銀盃往扶手上一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在瞭望塔下的角落裡找到了這個,”索蘭達遞過那把彎柄刀給女王,“而衛兵說他們最後一次見到凡妮莎就是在瞭望塔,他們聽到爭吵聲,塔頂還有磚石掉落下來。”
人群中開始有人高聲咒罵,更多的則在低聲交談,顯然,有人開始相信了。
“一把刀,證明不了什麼。”克蘿伊女王平靜地看著索蘭達,聲音裡既沒有焦急,也沒有憤怒。
“是啊,而且,砂騎之國連個像樣的巫師都沒有,他們只有沙子和蠍子,他們拿什麼來製造飛行機器?”塞德利克爵士脹紅著臉表示贊同,他的紅臉配上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的大肚子,使他看上去像斯坎佈雷城的小丑。
“沙子裡有金子!”索蘭達吼道,“別忘了他們有條河,河裡流的不是水,而是金子!想想吧,天空中每天飛來那麼一小塊,不出半個月,足以買下一個魔法師的靈魂,把我們可愛的凡妮莎公主變成可愛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