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靜了一會子,抱著她從池裡出來,揭了大絨巾子一兜裹這才開口:“你的名聲不能丟,這惡名不能讓你背!你能跟我先商量算你長了記性,但你最是清楚的。善妒就是失德,到時朝議這關都難過。”
“我不在乎。”緋心看著他,“不要名聲也罷!”
“你最在意名聲的,如何不在乎?說了讓你守在這裡,可不是讓你聲名狼藉地守!”他笑笑,“當初一再地暗示你,你就是反應不過來。就顧著那點好名連命都能豁了去,好名兒比你親爹還親呢!”
緋心一臉的臊,垂了眼睛。他將她放下來,伸手從架上拿了繫帶袍子,緋心一見很自然地接過來替他套。他一邊穿過袖子一邊說:“去年封了你爹,緊著因流產那檔子事,你的賢德已經足夠了。如今就是差一個孩子罷了!那點子爛賬,不過是在太后心裡轉轉。她為了皇家體面,便是爛在肚裡也不會說出去。這會子你因臆痴性情也與往時不同,我今天瞧著她,倒是比往常喜歡你了,竟還幫你說好話。可見你的法子是有效的!好不容易熬到這步,哪能這又突然成了妒婦了?那藍雙池惡名在外不計較,得了實惠不用每月進宮伺候主子。但她不過是個官眷,而且已經是左含青的正妻了。你如今這般做,天下哪容得這樣善妒不容人的當**?立後的時候,哪有不反聲四起的?別糟踏了你的好名聲!這後宮裡,我願意往哪去就往哪去,我不願意還能強摁著我去?再說了,我又能顧著幾個?哪個不明白哪個的心思?又何苦來?”
他見她低垂著眼眉,裹著塊巾子忙著打發他。素手纖柔巧系,白皙纖細的頸帶出柔美的弧度,半晌沒聽到她的回應。一時伸手勾她的脖子:“這陣子外頭煩得很,你可別趁我沒工夫的時候又胡來!你一肚子蔫主意,打量我不知道呢!”
“不敢了。”緋心聽了抬頭應著,“你不願意裝便不裝,我也不願意讓你去。你不想讓我失德便不失德,但我也不想讓你背惡名引得朝臣非議。我自找個妥善的法子!”
“你認為妥善的,我通常覺得極不妥善!”他皺著眉頭,此時他神采飛揚,眼睛黑而深亮,長髮極長地披散微溼,引得五官線條越發地明朗清晰,讓緋心瞅著一時面紅,抿了唇:“總歸不再做以前那蠢事還不成?”
“再?”他挑了眉毛,“到時你別怨我衝你來狠的!”
她縮了縮脖子,訕笑笑:“記得了,一會子我親自下廚做點心好不好?”
雲曦有點愣了,一時讓她引得神思亂蕩得恍惚。如今她也學會這套以柔克剛,而且還學得讓他心裡麻酥酥的。
當天晚上,雲曦沒再往前頭去,在掬慧宮用了晚膳以後便讓汪成海把內閣議事院裡的摺子捲過來瞧,但也沒熬得太晚,自覺得過了亥時便睡了。給汪成海感動得真想衝著緋心磕頭,趁著雲曦看摺子的時候,汪成海便悄悄地又慫恿了緋心一番。添油加醋地說最近雲曦是如何的飲食無定,經常的宿夜難寢之類的。說到動情的時候,還非常痛心地揪著袖子擦眼角。說得緋心肝痛肉顫的,臉都是一抽一抽的。
第二天一早,雲曦便起身往朝上去了。緋心如今給太后請安並不像往日那般規規矩矩的早去候著,她對太后的生活習慣非常瞭解,便故意拿捏她得閒的時間,恰到好處地到壽春宮去,而且基本上每次的時間都有所不同,並不是特別地有規律,這樣既不讓太后覺得衝撞無禮,又能讓太后有人打發時光。比之以前,規矩的早到更讓太后受用。
但她仍是起了一個大早,督著他吃了些燕窩粥才放他去了。過了辰時,一些各宮的妃嬪照例過來問候,緋心也不是哪個都見。如今她藉著託病,倒是不像往常那般端著,有時也索性都召進來樂一會子,不過也不是日日如此,基本上看心情。比之以往隨意了許多!林雪清打從六月放出來以後,就再沒跟掬慧宮有過任何往來。但靜華夫人還是如故,每天都要過來問候一下,昨兒她傍晚過來沒見著人。今天她打太后那邊回來便往掬慧宮來了,緋心對她還是比較親熱,靜華夫人瞧她這樣子是與往常不大一樣,但究竟是哪裡不妥靜華夫人也說不出來。倒不像是裝的,真像是大病一場之後這人整個的有點隨性貪歡起來。好似整個人看開了,不再拘著禮,倒隨和快活得多!
她見過緋心,兩個人說了幾句閒話,靜華夫人便拿出一個方子來道:“前些日子託父親尋個方兒,道是可通氣補血,對滯脈氣凝很有效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昨天便想拿來給姐姐,結果姐姐睡了,也不好擾了。今天姐姐瞧瞧,若是可使得讓太醫配了藥吃一吃!”
緋心笑著接過,靜華夫人多精明啊,若是弄副藥來吃出點什麼來她都說不清楚。但拿方子不一樣,過了太醫的手,配來吃好了便是靜華夫人的功,吃不好也不是她的錯。緋心看了看說:“如今也治了好幾個月,現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便是不像以前了,什麼都記得住,似是腦筋不太靈光了,虧得妹妹當下忙得很還總想著!”
“姐姐這是哪裡話?其實現下也沒什麼,選秀那檔子是明年才開始忙的大事,不過是先提點各府準備著。倒是中秋是一檔子事,太后想辦得好些,所以也不敢馬虎。姐姐是曉得的,我哪是那塊料,充做犬馬罷了。去年那會子,姐姐勞累得胎都沒保得住,這身子一直不好不壞的,我只盼著姐姐早日好些,咱們姐妹一處才是長遠呢!”靜華夫人說著眼圈有點發紅,尖俏的小臉格外地真誠。
緋心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只是咧著嘴一個勁地點頭笑。問著:“最近我也沒往儀興宮去,聽說啟兒前一陣有點夜咳。我罵那幫奴才一頓,皇長子哪能這樣不仔細的,又讓馮太醫親去瞧了。如今天熱,晚上涼快些咱們一道去瞧瞧?”
靜華夫人就等她這話頭呢,見緋心一副橫眉豎眼很是替她不滿的樣子,心裡非常地高興,以往貴妃可從不這樣,說話都是帶著繞子掛著套子的。現在她這般大咧咧地表達出對皇長子的重視,正是讓靜華夫人求之不得。一把握住緋心的手:“姐姐如此體恤,我心裡好生地感激。也就是姐姐,我哪有那本事請得動馮太醫出馬呢!”
“有我呢,你對我好,我哪有不知的道理。這些日子,你跑前跑後的沒少操心。我如今雖然也記不了太多的雜事,總歸這個是大事呀!我肯定要在意些的,便是有時犯起病來記不得了,不也有繡靈提醒著呢嗎?”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看著繡靈。繡靈忙趨步過來福了一禮:“夫人不必擔心,娘娘如今雖是臆痴沒好,但皇長子哪個敢不盡心的?便是奴婢這裡頂頭的一件大事呢!”
“啟兒長得可愛得很,我也很是喜歡。到時哪個不仔細,妹妹儘管來找我,我與妹妹出頭便是!”緋心說著。
靜華夫人聽了越發地高興,直道這貴妃是不一樣了。以往這種話,她死都不會說。她從不攬這個頭宗兒!
靜華夫人去了以後,緋心隨手將方子遞給常福,便擺了儀駕往壽春宮去。這個時間太后剛理完佛用罷了早膳,估麼正擺弄花草呢。緋心去的時候,果見太后在殿裡對著一盆移枝長青在修剪。見緋心今天穿了一身丁香色時新花樣的撒擺裙子,梳了歪墮髻,配了幾支流星簪子很是輕靈。手裡拿了一個柳條子編的新鮮花籃,裡頭插滿了千日紅、石榴、梔子之類的鮮花配著綠盈盈的葉子,十分地新鮮有趣,見過禮後,笑眯眯地遞過來:“太后,您瞧這個好看嗎?”
太后笑著瞅了瞅:“嗯,哀家瞅著不錯。你編的嗎?”
“是呀,臣妾跟宮裡的奴才學的,頭一個先來孝敬太后!”緋心笑彎了眼,指著她手邊的長青道,“比這個好看多了吧?”
“這盆可是你去年讓你父親巴巴地弄來的,這九轉階繞枝可是最難找的。你都不記得了?”太后一聽笑了,接過花籃放在高腳臺上。
“是嗎?”緋心聽了彎著腰仔細地看了看,眼睛恍恍惚惚的。太后拉起她的手來:“別看了,估麼著你也不記得。你這個花籃子好,一會子掛寢殿去!”
比起以前的緋心,太后更樂意她這麼病著。沒什麼心眼子了,想什麼說什麼倒讓人覺得踏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