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不要想得太過樂觀了。”但是,江畋卻給太子李弘潑了一盆冷水:“您沒注意到,這幾位朝廷大將的年紀麼?他們既然是太宗朝就效力的宿將,那平均起來的年歲,也超過五十出頭了。”
“他們固然是追隨先帝和今上,東征西討久於戰陣,老而彌堅的一時人物;但這次征討吐蕃所要面對的,又豈是眼睛能看到和廝殺的敵人麼?若只是讓他們嚴守邊關,待機予以反擊,也就罷了。”
“最怕被催促主動進軍,在跋山涉水勞師遠征之後,面對高地多變的氣候和缺氧,無所不在的雪盲和烹食難熟的困擾,對戰熟悉地理且適應環境,整好以暇嚴陣以待的吐蕃軍,朝廷何其殘酷也?”
“以他們的年紀和身體,就算最後能夠全身而退,也少不了折壽和短命之厄;到時候,就算看起來無病無災的;只怕也沒剩幾年好活了……由此戰敗損失的兵卒,固然可以重新募集和編練更多。”
“但是,這些意外折損掉的將帥之才;以當下大唐朝廷的體制,卻不知道要歷經多少年的軍伍生涯,多少次戰陣的磨礪和歷練;才能夠補充和選拔出來啊!卻被當做了一次性使用掉的消耗品……”
當然了,作為一直被太宗的赫赫光芒,所長期遮掩的繼任者;高宗生平的武功和戰績,也大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繼承太宗的遺志和將星熠熠的政治遺產,因此拳打突厥、腳踢高句麗。
堪稱是威震四夷九邊,各族聞知瑟瑟發抖;但再怎麼威風顯赫,那些那些功臣名將終究會老去,會被時間和歲月帶走;另一方面,高宗毫不猶豫的幹掉了自己的親舅,也是輔命大臣之首長孫無忌。
固然是重新樹立了權威,鞏固了手中的皇權;但同樣也導致了功臣/將門群體,更進一步的衰退。畢竟,身為太宗極其信重的國舅,並長期擔任中樞要職的長孫無忌,在朝堂中蟠根錯節的影響太大。
真要追究起來,凌煙閣留像的功臣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夠獨善其身、置之事外呢?但好在還有一位太宗專門留給他的大能,碩果僅存的凌煙閣功臣英國公李績,作為天子與功臣之間的緩衝和調和。
但這位擁有出將入相之大才,歷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的純臣;也抵擋不了年歲的侵蝕而故去後,高宗所要面對的就是朝廷將帥,逐漸青黃不接的潛在斷檔;薛仁貴、劉仁軌等小字輩才得大用。
但依舊是不敷所用,在此起彼伏的挑戰和對抗之下,變得捉襟見肘起來;而後是那些聲名赫赫的名臣良將,卻還沒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成長起來,或是嶄露頭角而被委以重任;所以就不免陷入頹勢。
再加上高宗晚年為嚴重的風痺(高血壓)所困擾,越發無法全副精力來處理國事;這才扶持了武后站在前臺,作為協理朝政的人選,並默許其羅織黨羽,來遏制朝野中的反對勢力和制衡朝堂各派。
對他而言自然有足夠的信心,來制約和掌控武后這位熟悉的枕邊人,並且在有生之年始終掌握著基本的局面;但卻未想到選定和看好的儲君會英年早逝;而繼任的人選,反而成為一切悲劇的開端。
但不管怎麼說一將功臣萬古枯,一個優秀的將領需要屍山血海的戰陣,才能僥倖選拔出來一個的;因此,身為馬上天子的太宗,固然可以慧眼識人的不斷選任英傑;但身為繼任者的高宗就沒法了。
處於維護自身皇權的本能,他甚至要防備和排斥,這些先代功臣名將在朝堂中的影響力;但是他又沒有打天下時,積累豐富的軍事經驗和戰略眼光,乃至成熟的選拔制度,補充上更多的替補人才。
所以,在高宗後期的執政生涯中,對外戰爭和軍事行動,可以說是陷入了全面收縮和鞏固的頹勢;幾乎將太宗朝延續的成果丟掉大部分。而到了武周篡國,就連李唐的最後一點威名都維持不住了。
失去威懾的外族各部和周邊勢力,讓此起彼伏的邊疆叛亂和侵擾,幾乎伴隨了武周朝到中宗、睿宗的時代;直到一個人重新改變了這種頹勢。
“……原來,這才是兩次大敗背後,所隱藏的重要根源之一呢?”而聽完這些,太子李弘也沉默了半響,才用一種不明悲喜的輕聲道,又期盼的看著江畋:“但想必狸生對此,早有定計了吧!”
“他們畢竟是與國同休的非凡人物,倘若能夠改變其的命數,對於狸生,未嘗不是一種樂子麼?”(本章完